顾谨言上京赶考前曾允诺，高中状元之日，便是十里红妆迎我之时。
我亦倾尽家财为他打点京中关系，铺就一条青云路。
他游街夸官那日，我包下全城最好的酒楼，却只看到他与丞相千金吟诗作对言笑晏晏。
不过随口问了句何时兑现婚约，他便冷了脸。
“满身铜臭俗不可耐，怎配得上状元夫人之位？”
“本官如今圣眷正浓前途无量，婚配与否，岂容一介商女置喙！”
状元宴上，他故意嫌我备的贺礼市侩，转头盛赞丞相千金的兰花画卷清雅脱俗,。
“唯有此等贵女才情卓绝，堪为良配。”
“至于孟家商女，铜臭罢了。”
他以为我是没人要的商女，可转身……
我却答应嫁给了东宫那位苦苦追求了我三年的太子。
01
“孟妹妹这贺礼，真是……别出心裁。”
状元宴上，丞相千金苏清婉掩唇轻笑，指着我送来的那尊赤金打造的“金榜题名”摆件。
“金光闪闪，倒是与孟妹妹的商女身份相得益彰”
她身旁的顾谨言，今日的新科状元，我曾倾尽所有助他登顶的男人。
闻言，眉头几不可见地一蹙。
他端起酒杯甚至没看我一眼
“清婉的画才是今日魁首。”
“一幅《高山流水》意境深远风骨卓然，岂是这些腌臜物可以比拟的。”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宴厅。
周围的学子、官员们立刻投来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
我捧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谨言，我……”
“放肆！”
他厉声打断我，眼中满是冰冷的嫌恶,
“本官名讳，也是你一介商女能叫的？”
“孟知意，注意你的身份。”
我愣住了。
曾经，他拉着我的手在月下起誓，说“知意”二字，是他此生要刻在心上的烙印。
如今，却成了我攀附他的罪证。
苏清婉娇笑着依偎在他身侧柔声道：“状元郎何必动怒，孟妹妹也是一番心意，只是……出身所限眼界难免狭隘了些。”
“她不懂风雅只识金银，也是情理之中。”
顾谨言的脸色稍缓，看向苏清婉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宠溺与温柔。
“清婉说的是，是我失态了。”
他转头看向我，那点温情荡然无存，只剩下居高临下的审视。
“你的贺礼我收下了。”
“孟家这些年的资助，本官也记在心里。”
“待本官在朝中站稳脚跟，向丞相府提亲之后，若你愿意，东院还缺个侍妾，可许你一席之地。”
“也算，全了我们过往的情分。”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赏赐。
周围一片哗然。
“侍妾？这孟家小姐也太惨了吧，听说为了他，孟家都快掏空了。”
“惨什么？一个商女，能给状元郎做妾，那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就是，也不看看丞相千金是什么身份，她也配争？”
我听着耳边的议论，看着眼前郎情妾意的两人，心口那点残存的温度，终于彻底冷了下去。
我缓缓站起身，端起酒杯。
“既如此，那知意便在这里，预祝顾大人与苏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放下。
“至于侍妾之位，顾大人还是留给旁人吧。”
“我孟家女儿，不做妾。”
说完，我转身就走，将满堂的惊愕与嘲讽，都甩在身后。
身后不断传来嘲讽的声音——
“不就一个商户的女儿吗，也不知有什么好嘚瑟的。”
“就是就是，难道给状元爷做妾还委屈她了？”
我没有理会他们。
回到宅子后，我对管家说道：“去跟太子爷说一声，就说我愿意嫁给他了。”
02
三年前，我在自家别院的后山，救下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我以为他只是个落魄书生，便让人将他带回家中医治。
谁知他伤愈后，竟说自己是当朝太子，要娶我为妻。
我当时只当他是发烧烧糊涂了。
直到他身边来了禁军，我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这三年来，他每月都会派人送来书信，字里行间满是真诚的求娶之意。
我一直没有答应，因为心里装着顾谨言。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
次日，一个惊天消息传遍了京城。
当朝太子李澈，即将立妃，大婚定在三日之后。
满城都在猜测，是哪家的天之骄女，得了这泼天的富贵。
我没理会外界的风风雨雨，径直去了京城最大的绸缎庄挑选我的嫁衣。
真是巧。
我刚踏进门，就撞见了顾谨言和苏清婉。
两人正在挑选一支珠钗，举止亲昵。
苏清婉眼尖，一下就看见了我。
她立刻挽住顾谨言的胳膊，娇滴滴地开口，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整个锦绣阁的客人都听见。
“哎呀，这不是孟妹妹吗？”
她故作惊讶地掩唇。
“孟妹妹昨日在状元宴上，不是才掷地有声地说‘孟家女儿，不做妾’吗？”
“怎么今日就这么心急，跑来为自己准备嫁衣了？”
她上下打量我，眼神里的讥讽毫不掩饰。
“妹妹你要是愿意的话，早说嘛，都是自家姐妹，姐姐我还能亏待了你？”
周围的夫人小姐们顿时窃窃私语，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看好戏的快意。
顾谨言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意料之中的得意。
他大概觉得，我孟知意离了他，根本活不下去。
昨日的决绝，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他上前一步，用一种施舍的口吻对我说道。
“知意，既然你已经想通了，你放心，我昨日说过的话依旧作数。”
“只要你安分守己，日后伺候好清婉，我不会亏待你。”
他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终于被驯服的宠物。
我看着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脸，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旧梦，碎成了齑粉。
我没有理会他们二人，径直走向锦绣阁的掌柜。
“陈掌柜，我来娶嫁衣。”
陈掌柜一见我，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态度十分恭敬。
“孟小姐，早就给您备好了，请稍等。”
很快，两个伙计抬着一个巨大的托盘出来，上面盖着红绸。
陈掌柜小心翼翼地揭开红绸。
一瞬间，满堂华光。
那是一件用金线织就的嫁衣，霞光流彩，裙摆上用五色凤羽线绣出的百鸟朝凤图，栩栩如生。凤凰的眼睛是用最剔透的红宝石镶嵌而成，流光溢彩，尊贵无比。
别说苏清婉，就连在场的其他贵妇，眼睛都看直了。
“天呐，这是……这是传说中的‘凤羽霞帔’？”
“这……这得值多少钱啊！”
苏清婉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占有欲，她死死盯着那件嫁衣，呼吸都急促了。
她立刻转向顾谨言，用力摇晃着他的手臂，声音又娇又嗲。
“谨言哥哥，我喜欢这件嫁衣，你买给我，我要穿着它嫁给你。
03
顾谨言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清了清嗓子，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道。
“孟知意，一件衣服罢了，让给清婉。”
他顿了顿，眼神中带着轻蔑。
“你的身份，本就不配穿这样的嫁衣，回头我让人给你扯几尺红布，便是天大的恩赐了。”
“这等贡品，唯有清婉这样的贵女才配得上。”
我依旧沉默，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件嫁衣。
我的沉默，在顾谨言看来，是无声的抗议。
他彻底失了耐心，声音里带上了威胁。
“孟知意，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不让，我绝不会同意你进府中做妾。”
见我不肯退步，苏清婉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块丞相府的令牌，往柜台上一拍。
“掌柜的，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什么，我可是丞相府的嫡女。”
“这件嫁衣，本小姐要了！谁敢说半个不字！”
她以为，搬出丞相府，整个京城都要抖三抖。
谁知，陈掌柜只是躬了躬身，脸上的笑容客气却疏离。
“苏小姐，万分抱歉。”
“这件‘凤羽霞帔’，是孟小姐三个月前定的，我们锦绣阁最好的三十个绣娘，不眠不休赶制出来的。”
“小店最是信守承诺，这是孟小姐定的东西。”
陈掌柜抬起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不论谁来，这嫁衣，都让不得。”
苏清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在满堂宾客的注视下，她感觉自己被狠狠地抽了一耳光。
“你！你敢不给我爹面子！”
她尖叫着，却被顾谨言一把拉住。
“清婉，别闹了，我们走！”
顾谨言只觉颜面尽失，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孟知意，你等着！”
他们狼狈离去，我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
我让福伯付了尾款，将嫁衣小心翼翼地送回了府。
我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但我低估了丞相府的无耻和苏清婉的歹毒。
苏清婉一回到丞相府，立刻添油加醋地向她父亲告状。
丞相苏远山本就因为我和顾谨言的瓜葛感到不悦，如今更是怒不可遏。
一个区区商女，竟敢不把他丞相府放在眼里！
报复来得又快又猛。
一夜之间，孟家在京城的所有商铺，粮行、布庄、酒楼，全被官府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查封。
运往京城的粮道被中途截断，所有货物都扣押在关外。
那些曾经与孟家称兄道弟、信誓旦旦的合作商家，也纷纷变脸，上门催讨货款，宣布解除合约。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京中流言四起，说我孟知意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丞相和新科状元，孟家马上就要破产。
我这个昔日的富家小姐，很快就要沦为乞丐。
顾谨言听闻消息后，果然来了。
他不是来雪中送炭的，他是来看我笑话的。
他站在我被官兵贴了封条的府邸门口，姿态高傲。
“知意，何苦呢？”
“我早就说过，让你把那件嫁衣让出来。你若听话，何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现在，只要你点头，去向清婉赔个不是，再把嫁衣送过去。我便去丞相府为你求情，保你孟家周全。”
“你看，我心里还是有你的。”
04
我看着他那副虚伪的嘴脸，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在顾谨言以为我已经走投无路，只能跪下求他的时候。
一阵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长街的寂静。
一队身披金甲的皇家卫队，簇拥着一顶华丽的轿子，停在了孟府门前。
为首的太监展开一卷明黄的圣旨，高声唱喏。
“圣旨到——”
顾谨言和所有围观的人都愣住了，纷纷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为太子筹备大婚，特命孟氏名下所有商铺，即日起皆划为‘皇家采办处’，专司大婚采买一应事宜。任何人等，不得滋扰！钦此！”
圣旨一出围着孟府的官兵们全都傻了眼，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轿帘掀开，一身玄色蟒袍的李澈走了下来。
他径直穿过人群走到我面前，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抬手轻轻为我拂去肩上的一片落叶。
“别怕”
他轻声道：“一切有我”
他带来的不仅是解围的圣旨，还有一沓盖着玉玺的合约。
整个江南的皇商资格尽归我手。
这下顾谨言彻底愣住了。
苏清婉更是气得直剁脚。
……
三日后太子大婚，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十里红妆从皇宫的朱门一路铺到了城南的尽头。
仪仗延绵不绝鼓乐喧天。
全城百姓都涌上街头，想一睹这位神秘太子妃的真容。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一路吹吹打打穿过朱雀大街。
却在所有人的惊愕中转向任何一个默默无闻的府邸，孟家。
那一刻整个京城都安静了。
与此同时城西的“曲江流饮”文会上，顾谨言正与一众同僚高谈阔论。
近日来他被弄得心情极为不好，也只能借酒疏散一下自己的情感。
“状元郎真是好文采！”
“是啊顾兄必定能得圣上重用，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顾谨言端着酒杯享受着众人的吹捧，脸上带着矜持的笑。
就在这时一个刚刚从街上看热闹回来的同僚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大新闻！天大的新闻！”
他激动地喊道，
“你们猜太子殿下娶的太子妃是谁？”
有人笑道：“还能是谁，不是张太傅的孙女，就是王尚书的嫡女呗。”
那人猛地摇头一把抓住顾谨言的袖子，眼神里带着一丝诡异的同情。
“顾兄你……你可要挺住啊。”
“太子殿下娶的人……是孟知意！”
“就是那个……被你退婚的孟家商女孟知意啊！”
“哐当——”
顾谨言手中的琉璃酒杯应声摔碎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