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村医的生存智慧 王阿杆怕的东西能列满半张处方笺。怕村口老槐树下吠人的黄狗，怕夜里急诊时田埂上窜过的野物，更怕村里人看病时那句“阿杆你可得给我看好，不然……”后面没说出口的半截话。他接手村卫生室那年，头发还黑着，不到三年，鬓角就洇出了两撮白，村里人都笑他“比村口接生婆还胆小”，可谁也没说过要换个村医。 他的胆小，先体现在药柜里。西药按效期贴着红黄绿三色签，快过期的总放在最显眼的第一层，宁可自己贴钱换药，也绝不给人拿临期的；中药柜的抽屉上，除了药名，还歪歪扭扭写着“孕妇忌”“空腹忌”，连薄荷、陈皮这些常用药都标着；输液架旁总摆着个小本子，记着谁对青霉素过敏，谁输液时不能离人，连二婶子输头孢爱犯困、三爷爷滴快了心慌都写得明明白白。有次镇卫生院来检查，院长翻着本子笑：“阿杆，你这哪是病历本，是村里人的用药护身符。”他红着脸摆手：“怕忘了，出点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的胆小，还藏在出诊的包里。不管白天黑夜，包里头除了听诊器、血压计，总塞着两样“多余”的东西——速效救心丸和转诊单。村西头的李奶奶半夜喘不上气，他摸黑骑车过去，量完血压听了肺音，手都抖了，没敢随便开药，先喂了粒救心丸，一边守着一边让孙子打120，直到救护车亮着灯开远，他才发现后背的汗把衣服浸得透湿。有人说他小题大做，“以前老村医随便扎两针就好”，他却闷头收拾包：“我怕我看不准，耽误了。”后来李奶奶从镇医院回来，拉着他的手哭：“阿杆啊，要不是你胆小，我这条老命就没了。” 他最胆小的，是“说大话”。村里人问“阿杆，我这病能根治不”，他从不说“能”，只说“先吃三天药看看，要是还疼咱就去镇上”；有人想省点钱，让他少开点检查，他急得脸通红：“该查的得查，万一漏了啥，我良心不安。”去年冬天流感，村里倒了十几个，他守着卫生室连轴转，自己也发着烧，却不敢歇——怕自己一歇，村里人没处看病。有人给他塞鸡蛋，他推回去；送腊肉，他躲着走，“我就是个看病的，收了东西，心里不踏实”。 开春的时候，镇里要评“最美村医”，村里人都往村委会跑，说要选王阿杆。他知道了，吓得躲在卫生室里不敢出来，连门都锁了，嘴里念叨着“我不行，我太胆小了”。可村里人却笑着拍门：“就是你这胆小，我们才信你！” 后来有人问他，当村医最要紧的是啥？王阿杆想了半天，还是那句老话：“怕出错，怕对不起人。”原来这胆小，从不是怯懦，是把村里人的安危揣在心里，捧得太真，才怕摔了；是把看病的本分看得太重，才不敢有半分轻慢。这世上的智慧有千万种，而王阿杆的智慧，就藏在那份“怕”里——怕辜负信任，怕耽误生命，怕配不上“村医”这两个字。 就像村口的老井，看着安安静静，却把清甜的水，稳稳当当送了一村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