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二手车贩子。
昨天晚上和几个朋友在酒吧喝酒。
正当台上的歌手忘我的唱到“朋友的情谊呀比天还高比地还辽阔”时，突然有个人从背后用力搂住我的脖子。
我大概喝了五六瓶百威，脑袋有点迷糊。
突如其来这一下吓得我差点尿裤子，酒也醒了一半。
身边的朋友赶紧站起来，警惕的看着，以为有人闹事。
我吼了句“谁？”，然后使劲想甩掉他。
可是身后的人根本不是开玩笑，他更加用力的锁住我的脖子。
我当时脑子里就在想，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得罪过谁呀！
怎么在这里还被人偷袭报复呢？
我一个朋友冲上来拽那人胳膊，警告道：你想干嘛？
另外两个朋友也做好随时开打的准备。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张时刻。
身后那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想吓唬吓唬你……
说着也松开了胳膊。
我立马扭过头，发现眼前站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光头小哥。
他抽出一支烟给我，问：老板，你不认识我了？
酒吧里灯光昏暗摇曳，加上我喝了酒的缘故，记忆此时好像有点跟不上大脑。
于是我只好摇摇头，说：眼拙，记不太清。
他扯着大嗓门说：五年前，我买了你一台宝马，大事故……
说着他掏出手机，打开微信让我看。
说道：有印象了没？这是我的名字，你看，聊天记录还在呢！
我猛然间惊醒了。
那台宝马车我是想起来了，但他我的确没有印象了。
因为干二手车这么多年，倒腾的事故车寥寥无几。
并且卖出去后，都是和客户交代清楚，这车哪里碰了，哪里撞了。
即便是他现在找到我，我也不害怕。
身正不怕影儿斜。
我在记忆里继续搜寻眼前这人。
我依稀记得当年那个客户胖乎乎的，特白净。
可眼前这位，瘦得像动物园三个月不喂的猴子。
眼窝深陷，面如涂炭，还佝偻着腰。
怎么看都像是刚经历过啥自然灾害。
他看我还在疑惑当中。
轻轻拍了我肩膀一下，说：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还请你到我店里打过台球。
他说道这里，我猛然惊醒。
记起来了，这客户是开台球厅的。
当时找我买车，说只要便宜的还得豪华一点的。
不怕大事故泡水，只要十米内看着像台车就行。
这也是我从业以来，遇到的最不挑车况的奇葩客户。
别人买车都是仔细查验车况，碰过的伤过的一听就摇头。
这位可好，专挑大事故。
我咧嘴笑道：想起来……但是你怎么比5年前瘦这么多！
他还是大嗓门的说道：我这不刚出来嘛！
出来？从哪里出来？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酒喝多了格外慢半拍。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喊服务员：这边加个果盘，一打啤酒，算我的。
然后坐到我旁边，说：两年前犯了点事儿，进去了！
我点了下头，若有所思的“呃”了一声。
这种不光彩的事儿咱也不能追问缘由。
只能让他自己慢慢说。
突然他用力拍我大腿一下，笑着说：都是因为你卖给我的那台宝马！
我一听这话心里“咕咚”一下，顿时疑惑不已。
那台车你是主动要的，也明白价格便宜车况好不了，现在咋还怨起我来了呢？
我给他倒上酒，说：兄弟，这种事可不能瞎说。
那车那价，你是知道的。
他哈哈大笑起来，又拍了我大腿一下，说：看把你吓得，我和你开玩笑呢！
说着端起酒杯，说：喝一个！
我云里雾里的不明所以，如同机器人一样喝光杯中酒。
台上换了一个歌手，正用沙哑的嗓音唱着姜育恒的《再回首》。
再回首恍然如梦，再回首我心依旧。
他吐出一口烟雾，缓缓说道：那台车我开了一年多就卖了，你知道我赚了多少？
我摇摇头，记得当时我就赚了他4000多。
因为他当时跟我哭穷，说是台球厅生意不好。
让我少赚一点。
他又点上一支烟，说：两万！你信吗？
我点点头，说：信。
那台车发生过大事故，所以他买的时候比市场价便宜了接近4万块。
我笑了笑，说：你比我会做生意！
他也咧嘴大笑，哈哈道：不是我会做生意，一个经常去我店里玩儿的小伙儿看中了，正好当时我那店生意不好，又急着交房租，所以我就稀里糊涂的卖了。
我给他倒上酒，好奇道：没跟他说车况？
他摇摇头，说：车况告诉他的话我不就赔了吗？
我玩味的说：那你够狠！
说实话，干二手车这一行，我最佩服他这种客户。
买回去车，开一阵儿不仅不赔钱，还他娘的能挣钱。
并且还比车贩子挣得多！
他喝了口酒，叹气道：就因为这事儿我才进去的。
绚烂的灯光映照着盛满啤酒的玻璃杯上，他慢慢跟我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他把那台有事故的宝马卖掉后，刚过完户的第二天，那小伙子就找到店里了。
并且还不止一人，小伙子带着他爸妈去的。
关键还不是因为车况不好，而是小伙子买这台车是偷家里人的钱买的。
他爸妈的意思是把车退给他，即使给点补偿也行。
可我这客户已经把钱交了房租。
虽然还剩下一些，但他觉得这台车好不容易碰到个冤大头接手，还挣了两万块，说啥是不能退的。
对方也没辙，毕竟这是个人对个人的交易，买卖自愿。
谁知道过了第二天小伙子一家又找来了。
进门就大闹，说是这车有事故。
原来他们开着车去二手车市场卖，结果车贩子一看大事故，出得价格也是低到可怕。
这家人一看，这车刚开了两天就血亏好几万。
心里怒火冲天，非要我这客户原价退车。
双方僵持不下，那小伙子破口大骂，什么国粹、方言全都吐了出来。
我这客户也是血气方刚的人，根本不惯着他，立马召集店里的两个伙计就打了起来。
警察来的时候，买车那小伙子已经满头是血了。
正赶上扫黑除恶，顶风作案，直接判了两年半。
讲到这里，他端起酒杯，双眼微眯的仰头喝光。
台上的歌手在唱《爱的代价》。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声音沙哑，像极了我们被生活压得透不过气却又无可奈何的卑微感。
我说：兄弟，你冲动了。
他抿嘴微笑，摆摆手，说：现在的话我说啥也不会动手，他就是骂我八辈祖宗，我也会微微一笑。
我笑了笑，人啊！年轻时不经历点波折，还真不明白平平淡淡才是真。
我问他：你后悔吗？
他苦笑着，半天才回答我：说不后悔那是假的……
看他这样我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件事明明和我没有关系，但心底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抽了几下。
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疼。
我抽出烟递给他一支，关心道：你现在干什么？
问起这个他似乎来了兴致，表情开朗起来，说：找工厂上班人家不要，我就搞了个三轮车，在路边卖炸串。
对了，你有空去尝尝，我请客。
看他活泼的样子，我打趣道：晚上吃炸串的人多，你不顾着赚钱跑这里瞎玩啥！
他吐着烟雾潇洒的说：今天我生日啊！我都好几年没过生日了……
我心想年轻人还是不懂事，既然出来了，那过生日应该在家陪着父母团聚一下呀！跑这里和狐朋狗友喝什么酒！
我失望的看着他，说：生日你在家陪父母一起吃个团圆饭多好？
只见他表情瞬间暗淡下来，端起酒杯喝了口酒，声音极小的说道：没有家了，刚进去那年，我爸领着别人的媳妇儿跑了，我妈……
说到这里，他似乎哽咽了一下，强挤出一丝笑容，说：我姥姥住院，我妈也在医院呢……
我心里五味杂陈，看着他面黄肌瘦的脸庞，竟可怜起他来。
我把酒杯端起来，说：祝你生日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