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回老家,听我爸说他的一个好朋友去世了,这让我不胜唏嘘。 这个人姓文,我小时候他来家时,我总是爱“文叔,文叔”地叫他。 文叔从小家境贫困,父亲去世的早,寡母一人拉扯他兄弟几个长大,又为他几个哥哥娶妻,已经耗尽了全力,到了他成婚的年龄,家境可想而知。 为了能让他早日娶到媳妇,母亲逢人便托人家给他说亲,最后,终于找到一个长得漂亮,而且对家庭条件没什么要求的姑娘。 可这位姑娘一和文叔见面,就表示不同意,因为她根本就没相中他这个人。 其实,文叔不丑,除了个子不太高之外,五官还挺英俊,可能由于当时穷,人也显得没自信,没精神气。 听说姑娘不同意这门亲事,文叔心情也很差,整天蔫头耷拉脑的。 可事情的转机,就在这个媒人身上,据说是女孩的亲舅舅,而且还和文叔这边的关系也很亲近。 那个年代,娘亲舅大,这个媒人当得硬,在他的撮合下,这门亲事最终还是定了下来。 媳妇刚娶进门,有些话就乘着风传到了婆婆耳中,街坊邻居都在背后议论: 这么标致的媳妇,又那么伶俐,能安心在他家跟他过穷日子吗,等着瞧吧,过段时间肯定鸡飞蛋打。 本来穷家娶到俊媳妇,心里就不踏实,这下婆婆心里更是打起了鼓。 怎样才能让媳妇跟儿子好好过日子,不让邻里看笑话呢? 婆婆颠着小脚,找到文叔,哭天抹泪:儿呀,不蒸馒头争口气,你就是整天跪着求你媳妇,也得把人家留住。 媳妇娶来不易,何况还要养家糊口,婚后的文叔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儿。 据说,那时的文叔大冬天整天穿个露着棉絮的破棉袄,头上时常罩着一层土,开着个不知从哪淘来的破拖拉机,每天为砖厂拉砖挣钱。 干了几年,攒了点儿钱后,他又开始跟着身边的朋友做起了生意。 那时刚改革开放不久,大环境比较好,几年时间过去,文叔就发达了。 在我印象当中,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他,他都是西装革履,头发光滑油亮地趴在脑门上,谈笑间神采飞扬,声调高亢。 事业有成,家中颇有资财,美貌的妻子早为他生下了几个儿女,那时的文叔可真算得上人生赢家。 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如意,转眼间多年过去,孩子们都长大了,文叔的烦心事来了。 他想渐渐把生意交给唯一的儿子打理,可儿子始终不接这茬。 不接管生意,那结婚生子,好好过日子也行,可儿子死活就是不谈对象。 按说以他家的条件,找个媳妇就是手拿把掐的事儿,可儿子就是一口咬定:不结婚。 儿子虽说不结婚,可作为父母,心中燃起的希望小火苗从未熄灭过。 有人来给说媒,文叔夫妻俩也不拒绝,还总是给媒人讲讲他家对儿媳的要求和条件。 可时间一年年过去,儿子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结婚,慢慢地这件事就成了文叔的一块心病。 儿子不结婚,这等于人生在世的任务没有完成,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本来就够让他闹心了,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对文叔的打击也不轻。 这些年,因为他的生意一直做得很好,富裕的生活让侄子对他心生嫉妒。 侄子对家族中的人说,文叔这些年之所以生意这么成功,全是因为祖坟旺他这一脉,那不行,祖宗是大家的,凭什么只旺他这一脉,接着斩钉截铁地提出:迁坟。 在别的兄弟侄子的支持下,文叔拗不过众人,只能违心同意。 不知是巧合,还是真有风水玄学这一说,自从迁坟后,文叔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辉煌。 接二连三的不顺,导致这些年来他的心情一直很郁闷。 人不开心就容易生病。 一次文叔身体不舒服,医生做过检查和诊断后,告知他得了癌症。 我爸得到消息,赶去文叔所在的城市看他,不想见面后,他身体虚弱地连人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得,只是无力地抬手示意旁人远离。 不久之后,文叔就带着儿子未成家的遗憾和被兄弟侄子伤害的心痛离世了。 从确诊到离世,前后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 去世前,他就在居住的城市提前买下了墓地,并亲口交代儿子,不回老家归葬祖坟,可能他已经对老家的亲人们寒心了吧。 听到文叔离世的消息,我心生几多感慨,脑海中不断浮现他当年在酒桌上意气风发,谈笑风生的样子。 人啊,一辈子跌跌撞撞,起起伏伏,各有各的遗憾和伤痛,不到落幕时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沦落到哪步田地,人生在世就是过客一场,凡是看淡些,看开些,毕竟历经山河,人间终归还是值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