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雨的房顶下，我攥紧了书本 我的童年是土墙裂缝里漏进来的雨线，是父亲挑粮翻山时磨破的草鞋底。家里点不起电灯，煤油灯熏黑了我的课本边角，母亲总把灯芯拧得只剩豆大一点光：“省些油，够你看完这章。” 十二岁那年洪水冲垮了半边土屋。我裹着湿棉被蹲在漏风的灶房背书，雨滴砸进陶盆的咚咚声里，突然混进父亲嘶哑的吼：“镇长说祠堂能借住！背上你的书箱——跑快些！”泥浆漫过脚踝时，书包带勒进我瘦削的肩胛骨，却比扛稻谷轻得多。 高中去县城要翻三座山。为省车票钱，我总在天亮前出发。塑料袋包着的语文书揣在怀里，走着背《劝学篇》，冻僵的脚趾在解放鞋里撞出乌青。“三更灯火五更鸡——”山风卷走诵读声，惊飞满林乌鸦。 录取通知书到的那晚，全村狗吠得震天响。父亲用皴裂的手指摩挲着“大学”两个烫金字，忽然蹲在灶台边哭了。煤烟熏黑的墙上，母亲贴满了我从废报纸剪下的铅字，那些方块字在昏暗里泛着光，像满天星斗落进漏雨的屋檐。 当阳光第一次穿过大学图书馆的落地窗时，我在借书卡上按下了鲜红手印。指腹的茧子蹭过光滑的纸张，刹那间听见十八年前那个雨夜——雨水叮咚落在接漏的搪瓷盆里，而我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终于浇灌出新的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