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卿谈美食情缘:食物中的时间与乡愁

总财 2024-04-16 14:31:23

【环球网报道 记者 文雯】知名纪录片导演陈晓卿,以其镜头下的美食世界而广受赞誉。从《舌尖上的中国》到《风味人间》,他的作品不仅捕捉了食物的色香味,更展现了食物背后的文化和人情味。在2024年4月23日世界读书日即将到来之际,陈晓卿接受了环球网公益频道的采访,深入分享了他的创作理念,美食随笔合集《吃着吃着就老了》的写作经历,以及他个人与食物的深厚情感。

环球网:除了《舌尖上的中国》,您还执导了《风味人间》等优秀作品,能否谈谈这些作品的创作背景和灵感来源?

陈晓卿:实际上在拍摄「舌尖」之前,我做过很多题材的纪录片。当时我还在体制内的媒体上班,上个世纪90年代,中国纪录片在全社会有非常好的影响,我也比较幸运,在这个时候参加工作,开启了自己的纪录片生涯。不过到了千禧年之后,纪录片的生存,尤其是官媒所辖的纪录片创作出现了瓶颈,大家都一味去拍所谓的“大片”,我原来喜欢的社会类题材纪录片由于制作成本,尤其是时间成本过高,渐渐不再受到平台重视,我也转而去做一些历史、文化、自然题材的节目。

在不断试探题材的那段时间里,我同时也在写美食专栏,2011年,《舌尖上的中国》通过立项,我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关于食物的纪录片获得了广泛的影响。直到我自己成立稻来纪录片实验室之后,尽管还仍在做社会类、文化类、历史类的节目尝试,但是很明显,美食类纪录片的投入产出比会更加理想,观众基数也更为庞大。

这其实看似水到渠成,但肯定是之前屡次尝试不同题材的结果,尤其是在拍摄自然类纪录片「森林之歌」时,我和我的团队,接受了BBC、Discovery等国外同行的“商业纪录片”制作流程培训,把我们过去传统的,单打独斗的实现个人表达纪录片制作模式,转变成以观众为核心诉求的团队协作的工业化流程。

现在想来,我和团队成立了工作室,最初的动机,还是想把商业纪录片产业化的实验进行的更加彻底一点,无奈受制于大环境的制约,目前在我所供职的腾讯视频,似乎也只有生活方式类的纪录片比较容易通过立项。所以说,很多作品的创作背景和灵感来源,更多受制于观众的需求。

环球网:您能简要介绍一下新作《风味人间5》的创作理念和主题吗?与前作相比,它有哪些创新和突破?

陈晓卿:风味5的大主题更多针对我们食物加工烹饪过程中的香料,中心思想没有偏离《风味人间》一贯的主旨,也就是在这个世界之上,最珍贵的是独特的,有个性化的,千姿百态的区域性美食。不同地方的人们发挥自己的智慧,对相同的食物进行了不同的加工,这里面既有异曲同工,也有流变。

使用香料是人类祖先的共同智慧,香料也伴随着全球性贸易与战争,不断改变着这颗星球上的风味。把这些独特的、能够刺激我们嗅觉、激发食欲的特殊材料,他们的前世今生讲清楚,我觉得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同时「风味人间」,已经制作了将近7年时间,我们也在尝试新的节目形态,去年底播出的「我的美食向导」,更多站在中国传统食物发展变化的起点,从这里出发,来寻找我们今天陌生或熟视无睹的食物,看看是什么样的原因,包括自然地理、历史社会,让中国人一步一步养成了今天的饮食习惯。从根本上说,它和之前的风味人间有2个方面的差异,一个是内容上,它更像一个文化寻根的节目;从形式上,是以我个人形象出镜,和不同学科专家一起探访的方式来完成的。

环球网:在写作《吃着吃着就老了》的过程中,有哪些食物或美食经历触动了您?

陈晓卿:这套书实际上是我开始写美食专栏,也就是2005年之后的美食随笔合集,在里面能看到我将近20年间,对食物一些心态的变化。三、四十岁的时候,总是对那些自己没有尝试过的东西抱持着无比热情,更像是通过食物去了解自己生活的世界,是一个空间感的写作。后十年的文章虽然不多,但更多关注的,是日常的,普通的食物,在里面反复品味过去的自己,和今天的自己对这种食物的态度,它更像是一个在时间河流里,不停打捞的过程。

有个读者给我留言,我个人觉得非常准确,他说文字里,一直能看到故乡两个字,在我个人的理解里,我童年时代的故乡,可能是空间意义上的故乡,还有一个故乡,则是时间上的,与年龄相关。

写作是一个有意思的事情,它和拍纪录片是两种体验,拍片是团队作业,里面充满了不同工种之间的相互尊重,相互妥协,最终只能说“你”是众多作者之一,而写作不同,一个人就是全部,所以从成就感来说,我更热爱写作。

环球网:在书中,您分享了许多与食物相关的故事和感悟。对于您个人而言,食物在您的生活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陈晓卿:我出生在安徽东北部一个非常贫瘠的小县城,我的童年时代,整个国家也并不像今天这样在物质上有更多选择,这导致了两个方面的结果。一个是长大了之后,我十分怀念童年时代的味觉记忆,也就是所谓“乡愁的滋味”;另一方面,我对新鲜的食物缺乏热情。事实上,是我的职业让我有所改变。走的地方多,呆的时间久,渐渐也发现了他乡食物的美好,甚至在自己的食物鄙视链上,慢慢也不再把老家的食物摆在顶端了。

新书里的第一篇文章「十七岁的远行」里,我说的很清楚,食物让我能够游走在故乡和世界之间,而这一切,都开始于十七岁那年的远行。回顾这些年吃过的饭,走过的路,以及对世界的理解,让我明白“人的口味就是这样,有时像岩石般顽固,有时又像流水一样豁达。”

所以,我经常跟比我岁数小的朋友说,如果可能,一定要尝试新鲜的东西,然后进一步了解吃这些东西的人,就像我常说的一句话:吃百家饭,行千里路,相当于读了万卷书。

环球网:《吃着吃着就老了》探讨了食物与老化之间的联系。您认为食物如何影响我们对老化的态度和认知?

陈晓卿:老是一个自然规律,你的味觉系统,消化系统,代谢系统都没有办法像年轻时那么有力。

但同时,「老」又代表你的阅历,我们常常说,衡量一个食物,往往有多重维度,没有时间的积累,你甚至可能理解不了它的美好。就像昆明的干巴菌,汪曾祺先生说,它是南通毛腌鸡,宁波鱼鲞和南京鸭胗的复合之物。这就是对一个食物不同维度的理解,没有阅历是体会不到的。这是年龄和阅历带来的魅力。

环球网:在您看来,现代社会中人们对食物的态度和饮食习惯是否有所改变?您对这些变化有何看法?

陈晓卿:其实从古至今,人的味觉喜好都是在不停变化的,在食物不丰足的年代,油脂、糖,重口的调味,天然会被人们接受。而今天,尤其是在现代科学参与我们对食物的判断时,它又成了我们拒绝食物的理由。

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现代物流日渐发达,人的生活半径无限扩大,我们能接触的食物越来越丰富,人类也前所未有的走到了食物选择巨变的时代。对此我是持开放态度的,毕竟社会一直在向前,我们没有办法回到从前,回到一成不变的传统烹饪,更回不到茹毛饮血的时代。

环球网:您是如何处理书中涉及的个人情感和回忆的?写作过程中是否有什么特别的挑战或收获?

陈晓卿:写作的人,大多会生活在自己的记忆和想象里。写一篇文章的动机,往往是吃到的食物,给我带来了或熟悉,或迥异的感受,而这种变与不变,都承载着“时间的味道”。而时间的味道,没有一处不贴附着写作者的个人情感。当这些文字诉诸笔端,你会感觉到自己站在时间河流的岸上,看到曾经的自己一点一点走近,这是一个非常美妙的过程。

环球网:您平时喜欢读哪些类型的书籍?能否推荐一些您认为值得一读的作品?

陈晓卿:知识型的,推荐《烹》;吃喝游记,推荐扶霞的《鱼翅与花椒》;从美食文字上,最推崇的还是汪老的作品。

我读书比较杂,个人喜欢历史类和传记类的作品。推荐《大明王朝七张面孔》《巨流河》《上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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