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2年秋，济州街头一处不起眼的煎饼摊前，熙攘人群中一位年近五十的中年男子驻足良久，他并非为果腹而来，而是被摊主吸引住了目光，那是一位衣着朴素但举止端庄的妇人，眉目间透着坚毅，头发一丝不乱，摊位虽简陋，却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一边翻动着热锅中的煎饼，一边不时查看襁褓中婴儿的动静，神情专注，行止有度，男子名叫潘守廉，出身书香，家境殷实，因仁厚待人而在乡里极有声望，那日原本是例行巡视家中商铺，却无意中目睹了这位妇人艰辛却自持的生活场景。 布她本是落第秀才家的闺女，嫁人后丈夫痨病死了，婆家嫌克夫把她轰出门。抱着吃奶的娃蹲在街边卖饼，寒冬腊月手指冻得裂血口子。潘老爷盯着她给铜板擦汗的动作发怔，突然掏了十块银元砸在煎饼铛上："跟我当家的缝补去，工钱管够！"街上顿时炸了锅。李氏愣半天，眼泪砸进面糊里。当夜潘府后院就腾出间厢房，婆子们边铺床边嚼舌根："老爷准是瞧上这寡妇了。"潘守廉倒真没歪心思，纯粹觉得破衣烂衫还昂着头的人值得帮衬。 往后的日子像出反转戏。潘家太太们原以为收个粗使婆子，没承想李氏记账比账房还利索，灶上功夫更了得。她给潘家小少爷熬的莲子羹，愣是把挑食的娃娃喂胖三斤。潘守廉愈发欣赏："你这般能耐，窝在路边摊可惜了！"转头让账房划出间铺面给她管。这下济宁城热闹了——茶楼里都在传，卖煎饼的寡妇踩了狗屎运，攀上潘善人这高枝。 可这事经不起细琢磨。潘老爷施恩透着股俯视味：他居高临下地鉴定李氏"值得帮"，却从没问过人家想走什么路。李氏在后院活得比煎饼摊还累，白天盯三个灶眼，夜里给太太们捶腿。潘家赏她的体面像道金锁链——能吃饱穿暖，但永远洗不掉"被施舍"的烙印。最荒诞是众人瞎捧的善举：老爷多伟大？其实不过花了九牛一毛的银钱，赚个"活菩萨"名头。那年头多少绣娘、窑工比李氏更能干，就因没在街头被贵人瞥见，冻死在巷尾都没人收尸。潘家的善举反倒照出更多恶：他把社会不公酿成的苦难，包装成了自己道德展览馆的展品。 李氏终究没翻出掌心。她儿子后来给潘家当学徒，攒二十年才盘下间杂货铺。善人早成了县志里的金字招牌，谁还记得光绪十八年冬天，有个女人的煎饼摊被十块银元砸得粉碎。旧时代的善良最伤人——它让你跪着接馒头，还得磕头谢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