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贞观初年，长安城一个潦倒书生，身穿破布袍，靠替人写状纸混口饭吃。他一脚踩进了袁天罡的门槛，原本只是想问问运势，结果被一通相面吓得脸白如纸——“你活不过一年。” 袁天罡不多言，转身离开，马周却站在原地愣了半天，脑袋里只回荡一句话：“一年命。”他没吱声，揣着这句话回到客栈，坐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他把酒坛砸了，衣服洗了，脸刮了，开始四处打听有没有人需要书办。那天起，马周不再是那个醉眼朦胧的流民，而是一条准备跟命运拼命的疯狗。 马周是个有学问的人，这点谁都承认。他从小读《诗》《书》，通《春秋》，做得一手好文章，但问题是出身太低，寒门子弟，没背景、没人脉，光靠嘴皮子，在长安那种地方，连个门槛都摸不到。他也不是没试过，博州当过助教，也参加过几次科考，年年落榜，年年喝闷酒。到了长安，更是没人搭理，只能写写丧文，帮人草拟状子，换几个铜钱喝酒。 直到袁天罡那一面，他才开始醒过来。 他知道自己不是没本事，是心气太高，浑身才气不愿低头。他以为总有伯乐识马，结果等来的是一句“你活不过一年。”这句话比什么都刺耳，却也比什么都有效。他从那天起再没碰过酒，开始认真写东西，认真找人推销自己。他投奔了中郎将常何，没地位也没官职，就靠帮常何写奏章立足。 写了二十多篇，马周的文笔被人发现了。有人说这年轻人能写，有胆，有见地，建议常何把这些奏章往宫里递递。 那年是贞观五年。 唐太宗李世民看了奏章之后，眼睛一亮。他不是被文章本身打动，而是被文章里那股子犀利劲儿惊到。马周在文中对朝政直指要害，措辞严峻，连皇帝听了都觉得扎心。这种不拐弯抹角、直来直去的书生，李世民喜欢。他下令召见，问马周有没有胆子当个御史，专门进谏，敢骂人那种。 马周当然敢。他从贱籍出身，受尽白眼，如今有这机会，哪会放过。他进了宫，每天手里提笔，看谁不对就上奏一本。今天说某官贪了米粮，明天又指出某王爷赈灾不力。他不怕得罪人，也不在意脸色。贞观年间不少大员，都是被马周点名教训的。 唐太宗也不是糊涂人，他知道马周这人嘴上不留情，心里却是为国。每次被马周说得脸红了，也只是笑笑，然后下令整顿。这两人一个骂，一个听，一个治国，一个治臣，配合得天衣无缝。马周也就这么一路扶摇直上，从监察御史、谏议大夫、一路干到吏部尚书、中书令，成了实打实的宰相。 到了贞观六年，马周已是宫里响当当的大员了。这一年，他在宫外偶遇了袁天罡。后者一眼认出，吓了一跳。当年说这人命不久矣，如今却穿金戴紫，手握大权。袁天罡仔细再看，顿时变了脸色，说了句：“你将位极人臣。” 马周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然后扬长而去。他知道命不是天定的，是自己挣来的。袁天罡错没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那一句话，把自己从泥塘里逼了出来。 可马周这人一生硬，也硬不过病来如山倒。他早年酗酒，年纪轻轻就被查出患上消渴症，也就是现代说的糖尿病。成天头晕目眩，手脚浮肿，走几步就喘。他是苦熬过来的，身体不争气，但他人不服输。 唐太宗知道他病重，还特意派太医照顾，给他调饮食、改寝室，就差没亲自守着。但马周心里明白，大限将至，自己扛不过去。他没哭，也没抱怨，只写了份遗疏，把该交代的交代了。 648年，贞观二十二年，马周去世，年仅四十八。死得早，但死得硬气。他的灵柩被抬到昭陵，陪着唐太宗安葬。他的墓志上写着：字宾王，谏臣，位极人臣。 有人说他命好，有人说他有天命相。但知道真相的人都清楚，这人不是命好，是一脚踩到悬崖前沿，转身咬住命运的喉咙才活下来的。 他原本只是一句“活不过一年”的小角色，却硬生生写出了一段“位极人臣”的人生剧本。谁说天命不可改？马周就是活证。命给你一把破牌，你可以翻桌。 他就是那个翻了桌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