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二十四个月的农村工作结束只剩下一天的时候,村里的留守女人帮我收拾行李,说她家的半亩地还没耕完呢。 我手里叠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她挽起的裤腿上还沾着新鲜泥土,指甲缝里嵌着草屑。这两年村里青壮都外出打工,她男人在工地上摔断过腿,回来养了半年又不得不出去,家里两个老人加一个上学的娃,里里外外全靠她撑着。半亩地种的是玉米,现在正是春耕的节骨眼,耽误一天,出苗就晚一天。 我问她为啥不找村里的农机手,她低头抿了抿嘴,说农机手的车坏了,送镇上去修,得等三天。“实在不行,我就自己用锄头刨,就是慢点儿。” 她说话时眼睛盯着地上的行李带,声音轻轻的。 我把叠好的衣服往箱子里一塞,起身拿起墙角的草帽。“走,去看看地。” 她愣了一下,跟着我往村西头走。地里的土已经翻过一遍,但还有些大土块没打碎,耕牛的犁印歪歪扭扭,看得出来她没怎么用过耕具。 “你家的犁呢?” 我问。她指了指地埂边,一把锈迹斑斑的木犁靠在树上,犁尖都卷了边。“这犁用不了,我昨天试了半天,拉不动。” 她搓了搓手上的泥。 我想起村部仓库里还有一台小型手扶拖拉机,是去年扶贫项目配的,平时没人会用,一直堆在那儿落灰。我拉着她往村部跑,翻出仓库钥匙,把拖拉机推了出来。机器放久了打不着火,我蹲在地上摆弄了半个多小时,加了油,清理了化油器,终于听到突突的响声。 她站在旁边,手紧紧攥着围裙,脸上带着犹豫。“这玩意儿我不敢开,怕弄坏了。” 我说没事,我来开,她帮着扶犁就行。往地里去的路上,不少村民看到了,都站在门口张望。村东头的老支书也拄着拐杖跟过来,问我咋还忙活这个,明天就要走了。 “走之前把事儿了了,心里踏实。” 我笑着踩下油门,拖拉机慢慢开进地里。刚开始操作还不太顺手,犁头时不时跑偏,她在旁边扶着,时不时提醒我 “往左点儿”“再深点儿”。太阳越升越高,汗顺着额头往下淌,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黏在身上难受得很。 耕到一半,突然刮起了风,天边堆起乌云,看着像是要下雨。“得快点,不然土被雨一打,又得重新翻。” 她急了,声音都提高了些。我把油门拧大,拖拉机的速度快了起来,犁印变得整齐划一。村里的几个妇女也扛着锄头跑过来,说要帮忙打碎土块,她们家里的地都耕完了,闲着也是闲着。 老支书让人从家里提来两桶水,放在地埂边,谁渴了就跑过去喝两口。越来越多的人凑过来,有的帮忙捡石头,有的帮着平整土地,原本冷清的地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她看着众人,眼圈有点红,手里的锄头挥得更起劲了。 乌云越压越低,风里带着湿气,远处已经传来隐隐的雷声。我加大油门,最后一圈犁完,刚把拖拉机开到地埂上,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众人赶紧往村里跑,我和她站在拖拉机棚下,看着地里平整的土地,雨点打在土上,溅起细小的泥花。 “这下好了,能按时播种了。” 她脸上露出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心里也松了口气。回到村里,她非要拉我去家里吃饭,杀了一只自己养的鸡,炒了几个家常菜。吃饭的时候,她男人打来了视频电话,她把手机对着我,哽咽着说:“多亏了书记,把地给咱耕完了。” 电话那头,男人一个劲地说谢谢,声音带着哭腔。 第二天早上,我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村里的人都来送我。她抱着一个布包,塞到我手里,里面是十几个鸡蛋,还有一双纳得厚厚的布鞋。“路上吃,这鞋穿着舒服。” 她说话时眼睛红红的。 车子开动的时候,全村人都站在村口挥手,拖拉机就停在村部门口,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我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那半亩地已经种上了玉米,绿油油的小苗在风里晃悠,心里暖暖的。这两年的农村工作,没做过啥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这半亩地的春耕,大概是我最难忘的收尾
书记离任前夜,那场暴雨中的半亩地春耕
外向圆月
2025-10-25 06:3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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