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刚登陆高中同学校友录,就收到青青的短信息:“你还好吗?我的QQ是……”我反复看了十几次,心情时喜时悲,半个小时后才加了她的QQ。
在线上,青青问我现在怎么样。我故作轻松地说还行。青青给了我一个笑脸,说:“这些年一直有留意你的消息,可没一个同学知道你在哪。后来我想,说不定你会来校友录。你果然在,虽然没有用真名。”
我坐在电脑面前,不知说什么好。这些年,我也一直悄悄地留意青青的消息,想看她过得怎么样。遗憾的是,青青跟我一样。那场大吵后,我们俩仿佛人间蒸发,同学都不知道我们的行踪。
一年前,我抱着跟青青一样的想法,加入这个同学录。大家都用真名,唯独我用“小白”这个化名,每次只为看青青有没有加入而功利地上线下线,但每次都失望。
青青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一个接一个问题,我迟疑地回复着,不敢太热情,也不敢太冷漠。免得让青青以为我对她余情未了,又或者很没风度地继续憎恨她。
青青突然说:“我们有五年没见面了吧。你换了手机号码,可真难找呀。”我仔细扫描着我跟青青的对话,看了又看,才斟酌地打字说:“对不起,那时候太冲动了,你就原谅我人小不懂事吧。”
青青很快说道:“算了,不说这个了。你结婚了吗?”
这次我以很轻松的语气马上说:“我还小呢,不想这么早考虑这个。”
“你还真以为自己小呀,我儿子都两岁多了。”

二、
跟青青聊天后,我不断回忆我们的过去,反反复复,方方面面,不想有任何遗漏。
高考那年我去了成都,青青留在长沙。师专毕业前青青来到成都,说准备在成都找工作。没想到,青青的父亲这个时候轻度中风。青青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全靠她父亲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的拉扯她姐弟两人。我劝青青回去,在附近镇中学找份工作,好照顾行动不便的父亲。
青青走的时候,心有不甘,觉得我不在乎她。
毕业前想回去,无奈我们那小地方很难有好的发展前途。跟青青商量后,我在成都找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我们继续着难以见面的局面。这种日子很难熬,更麻烦的是,天各一方久了,我感觉青青对我也不再那么热情。一年后我忍不住辞掉工作,悄悄去见青青,想给她一个惊喜。不料她已经有了男朋友,也是学校的老师。
很难描述我那时的感觉,两人大吵一架,互相说了很多恶毒的绝情话。我匆匆来到广州,换掉手机号码。很多次夜里回想着跟青青的过往,我都阴暗地想:“是不是没有性爱才会这样,女人都是假正经的荡妇。”
这种愤懑,让我不仅对感情开始绝望,更对青青深恶痛绝。
QQ联系上之后,青青偶尔会找我聊天,我依旧不冷不热地想着措词应对。这使得我很疲倦,但我又很享受这种交谈。有次青青突然说:“我的病终于治好了,我之前还以为自己不行了呢!”
我大惊,连忙问青青怎么回事。
“也不是什么大病,乙肝大三阳,去年开始有恶化的迹象,搞不好会转化成肝癌。我不想儿子这么小就没娘,所以很害怕,拼命治疗。”
“你有乙肝,我怎么不知道?”接着又问道:“好像乙肝不能生小孩?”
“我以前也这样以为。其实只要好好治疗,完全可以的。”
青青现在一家私立中学做老师,很得学生的喜欢,老公对她很好,儿子很乖,日子过得挺幸福。
我不可救药地想,如果青青跟我在一起,会不会比现在更幸福呢?这个世界没有如果。更何况,女友对我很好,我们正打算登记结婚呢。
我又想到另外的问题,为什么那么多年,我不知道青青有乙肝。难道我们不够亲密?而如果我和她在一起,会不会也……这一瞬间,我竟然有点小小的惊慌。不只是对疾病的恐慌,还有对那段感情——在一起这么多年,我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短暂的沉默过后,青青又发来消息:“我知道你还恨着我,你对我的一切都还很在意,我感觉得出来。”
我想辩白,青青很快又发来一大段文字:“过去我们互相说的绝情话,多是出于气急败坏。我没有恨过你,更知道你让我回家是为了我好。可我听人说大三阳会传染,尤其是一起生活吃饭喝水还有性爱,更不能要小孩。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害怕拖累你,刚好他的情况跟我一样,呵呵,所谓同病相怜吧……”
我好像看到电脑那端的青青打这段话时的表情好悲哀。原来我们都把爱情想得太美好,把自己伟大得太辛苦,过犹不及,祸害双方。比如我,以为女孩不喜欢男孩满脑子的性,做了几年正人君子。失恋时,却又阴暗地以为,自己失败就失败在白痴的纯情上,不知道爱情也要吃喝拉撒。我们都被这自以为是的奉献精神给害了。更无语的是,因为太过紧张对方,很多事情都只是想象,不去实践。
三、
三个月后的元旦前夕,青青在QQ里说:“其实我也在广州,要不要见上一面?”我想了很久答应了。
跟青青见面的地方在一个咖啡厅,青青穿着一身白,样子和五年前差不多,除了更苗条、更成熟、更漂亮。我穿得很休闲,胡子刮得很干净,整一小白脸。倒也相配。
对面而坐,相视一笑的表情里,那些曾经的过往刹那间全部活了过来,围绕着沉默的我们。
良久,青青看着我说:“实在没想到,你比以前还显年轻,看来这些年你过得还不错。”
我呵呵一笑:“我本来也小呀,不到三十,再说人大了想通很多事情后,心境跟着开阔,就不会那么苍老。”
或许因为时过境迁,我和青青的交流率性而真实,互相回忆,聊着趣事,大声地笑。我有了错觉,这应该是我一直以来的梦境。快要分手时,青青突然感叹:“难怪那么多人会在年老时寻找自己的初恋,因为很多不完美的结局,多是残缺的误会,所以才想弥补这种遗憾。”
“我有个同学做得恰恰相反。”
“什么同学,他是怎么做的?”
“初三时跟我关系很好的同桌,喜欢过一个很清秀很单纯的女孩,她坐在我们前面。很多同学都说他们很般配。不过因为要中考,老师抓得很严,他们什么也没发生。中考后我们去了那女孩家。那女孩见到我们很热情,待人老道圆滑。同桌觉得很陌生,很失望,她跟他的想象差得实在太远。再后来,我们来城里读高中,那女同学在镇高中读了一年,就去广东打工。后来嫁人了。再后来听人说她疯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同桌有点心痛,但不敢去验证这个消息的真伪。”
“为什么不去验证?”
“或许他不敢接受这个事实吧,或许他想对她的印象一直留在初三。”我试着分析道。
青青显得有点伤感,没有再问。分别时,她看着我说:“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很开心。感谢你的咖啡。”
突然间,我顽皮地回了一句:“你不会因为这点咖啡就对我以身相许吧?”
青青风情万种地白了我一眼:“你能够这么说话,除了长足痞子气外,也说明你真的把我们之间的事情放下了。”
说完,她狠狠地抱着我,那样地用力,好像是世界末日。松开双手后,青青说:“你说的那个同桌就是你自己吧。你总是这样,一直想躲避,躲在角落里暗自舔着伤口,还以为自己很伟大。不过我和你不一样,我什么都想弄个清楚明白。”
四、
与青青分别后,我成天隐身挂Q,看着青青的头像偶尔闪动。很多次用鼠标点击开她的头像,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能说什么。
或许,青青跟我五年来的第一次见面、拥抱,不仅拨开了我们曾经的初恋,十来年的青春,那些自以为刻骨铭心到永不能忘的日子,还有一直以来不忍、不甘心的心结。
至少对青青而言,她试着让我放下,而她真的已经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