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烧红
我叫林晚,十八年前在红荆村出生那天,我奶奶就用红绳给我系了块粗麻布,说这是我嫁衣的“底子”。我们村的规矩邪门,女孩满十六就得用“锁魂绣”缝红嫁衣,针脚要密,线要浸过村口老井的水,缝完藏在阁楼,死了才穿那既是嫁衣,也是尸衣。

我妈总趁我睡着偷偷补我的嫁衣,灯光下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被捆住翅膀的鸟。直到我攥着大学录取通知书跑回家那天,她的影子终于炸了。
“晚晚,快收拾东西!”她声音发颤,拉着我往阁楼冲。木梯吱呀作响,我看见那件快完工的红嫁衣挂在梁上,红得像血浸过,领口的鸳鸯绣得眼睛凸出,透着股邪气。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点燃了火柴。火舌舔着布料发出滋滋的声响,浓烟呛得我直咳嗽,红绸烧成的灰烬飘落在我准考证上,留下一个个黑洞。“妈!你疯了?这是……”
“疯的是这村子!”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指甲掐得我生疼,“这不是嫁衣,是锁魂的笼子!你外婆、你太婆,死后魂都困在这破村里,连打雷都不敢躲!”她指着那些灰烬,眼泪砸在上面“滋滋”冒烟,“这针脚是阵眼,线是锁链,穿上它,你就算死在天边,骨头都得被扯回来埋进老槐树下!”
我头皮发麻,突然想起前阵二婶下葬,棺材里铺的就是她十六岁缝的红嫁衣。当时我看见她儿子往棺材里塞桃木枝,嘴里念叨“别回来找”,现在想起来浑身发冷。
“快逃!往城里跑,别回头!”妈把一沓钱塞进我兜里,又将一把剪刀塞进我手里,“这是你太婆传下来的,能剪断线。记住,别碰村里人的红线,别接他们递的红布!”
我刚跑出家门,就听见村里传来铜锣声,那是发现有人毁了嫁衣的信号。夜色像墨汁泼下来,我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家家户户的灯都亮了,窗口映出一个个女人的影子,她们没开灯,却能看见一双双发红的眼睛,像暗夜里的狼,死死盯着我逃跑的方向。
跑到村口老井时,我看见井水里浮着上百个红色的影子,全是穿着嫁衣的女人。其中一个特别像我妈,正对着我招手,嘴型是“快回来”。我拔腿就跑,直到跑出村口的红荆林,才发现手心被剪刀硌出了血,血珠滴在地上,竟长出了一小丛红荆。
坐上县城的大巴时,我摸了摸后颈,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红色的针脚状印记,像朵没开的小红花。车窗外,红荆村的方向飘起了漫天红雾,我知道,这事儿还没完。
第二章 红痕
大学的日子本该是新的开始,可我总被诡异的事缠上。每天早上醒来,枕头上都会有几根红丝线,洗都洗不掉;上解剖课时,标本的白布下面总露出一截红绸,跟我那件被烧掉的嫁衣一模一样。
同宿舍的张萌是学民俗的,她盯着我后颈的红痕看了半天,脸色发白:“林晚,你这不是胎记,是‘引魂绣’的针脚。我们老家有种说法,被下了这种绣的人,魂会被慢慢勾走。”
我把红荆村的事全盘托出,她听得倒抽冷气,翻出一本旧民俗志给我看:“你看这里,说有些古村落会用‘阴婚绣’困住女性的魂,让她们死后还能‘护佑’村子兴旺。那些女人的魂被困在嫁衣里,一代传一代,越积越多。”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回到了红荆村的阁楼,满屋子都是红嫁衣,每件衣服的领口都缝着一张女人的脸,其中一张是我妈的,她嘴巴被线缝住,眼睛里流着血,指着墙角的一个木盒。
我惊醒时,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无意识地“缝”东西,床单被我抠出了密密麻麻的针脚,形状跟嫁衣上的“锁魂绣”一模一样。张萌被我的动静吵醒,举着手机给我看:“你快看,红荆村的新闻!”
新闻里说红荆村最近怪事频发,夜里总能听见女人的哭声,村口的老槐树倒了,树根下挖出了上百具穿着红嫁衣的骸骨。下面的评论全是当地人的留言,说村长请了个神婆来“镇邪”,要选个“干净”的女人回村补绣一件“镇魂嫁衣”。
我心里一紧,突然接到了老家堂姐的电话。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像是在哭:“晚晚,你快回来吧,婶子她……她疯了!天天抱着块红布坐在阁楼里,说要给你补嫁衣,村长说要是你不回来,就把婶子活埋在老槐树下!”
挂了电话,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红荆村地图,突然发现那些骸骨出土的位置,刚好组成了一个阵法的形状。张萌凑过来说:“这是‘困魂阵’,中心就是那棵老槐树。要破阵,得毁掉阵眼,也就是最老的那件嫁衣。”
“可最老的嫁衣早就不在了啊。”我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一定。”张萌指着民俗志上的插图,“你看,这种阵法的阵眼会‘传承’,最老的嫁衣魂会附在最新的一件上。你妈的嫁衣没烧干净,现在阵眼应该在她手里。”
我连夜买了回县城的车票,张萌非要跟我一起去:“我懂阵法,能帮你。再说,这些被困的女人太可怜了,我们不能看着她们继续被折磨。”
坐上去县城的火车时,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剪刀,那是我妈留给我的。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我看见玻璃上映出了很多红色的影子,像是一群穿着嫁衣的女人在跟着火车跑。张萌突然指着我的手尖叫:“你的手!”
我低头一看,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布满了红色的针脚,那些针脚正在慢慢扩散,像一张红色的网,要把我的整只手都缠起来。而火车前方,红荆村的方向正亮着一片诡异的红光,像一只张开的血盆大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第三章 魂聚
我们没敢直接回村,在县城找了家小旅馆住下。堂姐偷偷跑来找我们,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神婆说我是“逃魂者”,必须用我的血来“洗”那件补好的嫁衣,才能让阵法恢复。村长已经派人在各个路口守着,只要我一露面,就会被抓回去。
“婶子把自己锁在阁楼里,不让任何人进去。”堂姐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婶子让我偷偷带给你的,说你看了就知道。”
布包里是一本旧账本,上面记着红荆村历代女人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一件嫁衣的图案,最后一页是我妈的字迹:“老嫁衣在祠堂的供桌下,藏在香炉后面。那些女人的魂都在里面,她们在等一个敢剪断线的人。”
张萌立刻拿出地图画了起来:“祠堂在村子中心,是阵法的核心区域。今晚是月圆夜,阴气最重,那些女人的魂会变得最强,正好能帮我们牵制神婆。”她从背包里掏出几样东西,“这是桃木剑,这是黑狗血泡过的红线,能暂时挡住阴邪。”
半夜时分,我们借着月光往村里摸去。村口的红荆林像活过来一样,枝条疯狂地往我们身上缠,张萌用桃木剑一砍,枝条立刻冒出黑烟,发出女人的惨叫声。我突然想起妈说的话,把剪刀扔过去,那些枝条瞬间就断成了两半。
村子里静得可怕,家家户户都关着灯,只有祠堂亮着灯。我们趴在墙头上往里看,只见神婆穿着一身红袍,正围着供桌跳大神,村长和几个男人举着刀站在旁边,供桌上放着那件补好的红嫁衣,红得刺眼。
“时辰到!把林晚的娘带上来!”神婆突然大喝一声。我看见我妈被两个女人架着走进来,她头发散乱,手里紧紧抱着一块红布,看见供桌上的嫁衣,突然疯狂地挣扎起来:“别碰它!那里面全是冤魂!”
就在这时,张萌突然吹响了手里的哨子。祠堂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无数根红丝线从外面飘进来,缠住了那些男人的腿。神婆大怒,从怀里掏出一把银针往空中扎去:“大胆妖孽,也敢来捣乱!”
我趁机翻进祠堂,冲到供桌前。香炉后面果然有个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破烂的红嫁衣,上面的针脚都发黑了,领口绣着一个模糊的女人头像,看起来像是最早的那个“阵眼”。
“找死!”神婆扑了过来,手里的银针直刺我的眼睛。我本能地举起剪刀一挡,剪刀正好剪断了她衣服上的红绳。神婆发出一声惨叫,身体瞬间萎缩下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村长他们想冲过来,可那些红丝线越缠越紧,从丝线里慢慢浮现出一个个女人的影子,全是穿着嫁衣的样子。我认出其中一个是二婶,她对着我点了点头,然后和其他影子一起扑向那些男人。
“快剪阵眼!”张萌大喊。我举起剪刀,对准那件老嫁衣的领口。就在剪刀要碰到布料的时候,我妈突然喊了一声:“晚晚,等等!”
我回头一看,她手里的红布掉在地上,露出了里面的东西,那是半块烧剩下的红绸,正是我那件嫁衣的碎片。而她的后颈,也有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红痕,正在慢慢扩散。
“这阵法是活的,”我妈走到我身边,眼泪流了下来,“要破它,得有人自愿成为‘引魂者’,把那些女人的魂引出去。我已经跟她们说好,我来做这个引魂者。”
“不行!”我抓住她的手,“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傻孩子,”她摸了摸我的头,“我缝了一辈子嫁衣,早就想通了。这些女人被困了几百年,该自由了。”她拿起我的剪刀,塞进我手里,“你快剪,再晚就来不及了。记住,别让红荆村的悲剧再延续下去。”
那些女人的影子围了过来,她们对着我妈鞠了一躬,然后一起看向那件老嫁衣。我知道我没有时间犹豫了,举起剪刀,对准了领口的针脚。就在这时,祠堂外面突然传来了鸡叫声,天要亮了。如果在天亮前没破阵,那些女人的魂就会永远被困在这里,而我妈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