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春,南京城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中。时任礼部尚书的李廷机,却在此时突然染上了一种怪病。这位平日里谈笑风生的朝廷重臣,短短数日便面如枯槁,浑身无力,连说话都成了煎熬。更诡异的是,他的皮肤上逐渐浮现出暗红色斑块,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过一般。

李廷机并非寻常人物。他出身福建寒门,凭借科举一路升至礼部尚书,是万历皇帝眼中的能臣。可如今,这位才五十出头的官员,竟连上朝的力气都没了。南京城的名医被请了个遍,却无人能说出病因。有人说是“邪祟侵体”,也有人怀疑是中毒,但银针试毒、药汤灌服皆无济于事。尚书府的下人们私下议论:“莫不是老爷得罪了什么人,被下了南洋巫蛊?”
神医现身,语出惊人就在李家上下濒临绝望时,一名自称“江淮游医”的老者登门求见。此人一身粗布麻衣,须发皆白,腰间挂着个磨得发亮的药葫芦,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管家本要赶人,老者却扬声道:“你家老爷的病,我能治。若三日内不见效,老夫愿以命相抵!”
此言一出,惊动了病榻上的李廷机。他勉强抬手示意请人进屋。老者把脉不过半炷香时间,忽然冷笑:“好个阴毒手段!尚书大人这病,既非天灾,亦非寻常人祸,乃是中了‘千日枯’的奇毒!”此言一出,满屋哗然。千日枯是江湖传闻中的秘药,服毒者初时症状轻微,三年内必脏腑衰竭而亡,且寻常手段根本验不出毒性。可问题是,李廷机发病不过月余,如何能与“千日枯”扯上关系?

更惊人的还在后头。老者提笔写下一张药方,管家接过一看,吓得差点跌坐在地——方子上赫然写着“砒霜半斤,黄酒为引,每日三钱”!砒霜乃剧毒之物,常人服用分毫即会毙命,这“半斤”简直是要人命!
以毒攻毒,生死一线李廷机的夫人当场哭晕过去,管家抄起扫帚就要赶人。老者却镇定自若:“千日枯乃百毒淬炼而成,唯有用至阳至烈之毒方能化解。砒霜虽毒,却是破解此局的关键!”他指着李廷机手臂上的红斑:“这些斑痕实为毒血外溢,若再拖延半月,毒入骨髓,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生死关头,李廷机竟挣扎着坐起,沙哑道:“用药!”这位历经官场沉浮的老臣,此刻眼中迸发出骇人精光——他隐约意识到,这场怪病背后,恐怕藏着更可怕的阴谋。
暗流涌动,官场迷局就在李廷机开始服用砒霜的第三日,南京城暗流汹涌。六部官员中突然流传起“礼部尚书服毒自尽”的消息,有人趁机弹劾李廷机“私德有亏”,更有人暗中串联,欲推举新的礼部掌印。与此同时,锦衣卫的密探发现,城西某座道观里,竟有官员家仆频繁出入。
这一切,都被病榻上的李廷机看在眼里。他强忍砒霜带来的剧烈腹痛,暗中命心腹调查半年前的一场宴会——正是在那场为迎接钦差举办的酒席后,他的身体开始出现异样。随着调查深入,一条骇人线索浮出水面:当日负责斟酒的仆役,竟与吏部某侍郎的管家是远房表亲!

七日后,奇迹发生了。李廷机身上的红斑逐渐消退,虽然瘦脱了形,但眼神已恢复清明。老者这才道破玄机:“千日枯需长期投毒,大人真正的毒源,是卧房那尊翡翠貔貅!”原来,有人将毒液浸入貔貅底座,李廷机每日把玩时,毒素便从指尖渗入体内。而投毒者算准了时间,在毒性即将爆发前收手,制造出“突发恶疾”的假象。
就在李家准备抓捕内奸时,那名仆役却突然暴毙于城外乱葬岗。锦衣卫顺藤摸瓜,最终查出幕后黑手竟是吏部左侍郎王崇古。此人早年因科举舞弊案被李廷机弹劾,怀恨在心,更觊觎礼部尚书的肥缺,便重金购得千日枯,设下这出“慢性毒杀”的局。
皇权博弈,余波未平万历皇帝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下旨将王崇古革职查办。但蹊跷的是,本该押解进京的重犯,却在渡江时“意外”坠船身亡。更耐人寻味的是,那位神秘老者治完病便消失无踪,只在李廷机枕边留下一张字条:“砒霜救命亦能索命,望大人慎用之。”
这场离奇的中毒案,最终以“江湖游医悬壶济世”的美谈流传民间,但在朝堂之上,谁都心知肚明——千日枯这等秘药,绝非区区侍郎能轻易获得。后世史学家在《万历邸钞》残卷中发现蛛丝马迹:案发前三月,司礼监曾秘密采购过一批暹罗进贡的香料……

值得一提的是,老者所用“砒霜疗法”并非完全杜撰。《本草纲目》确有记载:“砒霜,大热大毒,可治疟疾、喘逆,惟需慎用。”现代医学研究证实,砷剂(砒霜主要成分)在特定剂量下,确实能抑制某些毒素扩散。但在当时,敢用半斤砒霜治病,不仅需要超凡医术,更要有以命相搏的胆魄。
李廷机康复后,亲自为老者立了长生牌位。这位历经劫难的尚书,晚年辞官归隐时,特意将药方刻在祖宅照壁上,旁书八字:“以正克邪,以毒攻毒。”而那个浸过千日枯的翡翠貔貅,至今仍陈列在福建某李氏宗祠中,红斑般的纹路里,仿佛还凝结着四百年前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