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兵团中将司令黄百韬自戕、 第十二兵团中将司令黄维被俘、整编七十四师中将师长张灵甫被击毙,这三个中将大家都很熟悉,但是对他们的评价却可能不一样:有人说张灵甫就是个马谡,而黄维则是个书呆子,至于黄百韬,也有人说他是“赏穿黄马褂”的老蒋嫡系,也有人说他就是个被老蒋故意断送的杂牌军将领。
说黄百韬是杂牌的,是大家更熟悉的李宗仁,他在回忆录中这样描述和分析黄百韬之死:“黄百韬弹尽援绝,全军覆没,百韬不愿被俘,乃拔枪自戕而死……因为黄百韬兵团原是‘杂牌’,早在蒋先生蓄意消灭之列,为使邱清泉保存实力而牺牲黄百韬,也并不是费解的事。”

李宗仁当然比我们更了解蒋军内幕,他说的话当然比绝大多数网文更可信,而咱们今天的话题,就是根据相关人员的回忆录,来看看黄百韬、黄维、张灵甫这三个中将,犯了怎样三个相同的错误——这三个错误犯了一个,都有可能兵败将亡,更何况一口气犯了三个,比较而言,还是黄维比较幸运,他在1975年特赦后,担任了全国政协文史专员和全国政协第五、第六、第七届常务委员,并以八十五岁高龄安然辞世,被俘对他来说也是因祸得福。
黄维在《我在功德林的改造生活》中承认:“假如我仍旧在旧军队里,得了病就得离职回家。我黄某人的家底并不算厚,经济力量毕竟有限,即使典当一空,恐怕也未必能支付得起医治时年的那一笔数量可观的医疗费用。”
黄维等于是被解放军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当年很多蒋军就像苦力长工,老蒋根本就不关心他们的健康,一定要榨干部下身体里的最后一点能量,有病也不让治,结果这些人被俘后,一检查才发现他们简直就是“结核标本”:杜聿明是肺结核、肾结核、脊柱结核,黄维除了肺结核、腹膜结核、淋巴结核,还有两种他在回忆录中写了,笔者却不好意思引用的结核病。
黄百韬和张灵甫没有黄维那样幸运,但却犯了跟黄维一样的错误,他们第一个共同的错误,就是对老蒋的“愚忠”。

蒋家王朝暗无天日,从上到下已经腐朽透顶,但黄维却对老蒋感恩戴德,特赦之后还表示自己不骂老蒋也不骂陈诚,他原字“悟我”,被老蒋可能是笔误写成“培我”之后一直沿用终生。
沈醉在《战犯改造所见闻》中回忆,邱行湘(原青年军第二〇六师师长,1959年第一批特赦)在功德林战犯管理所当众对黄维进行了严厉批评:“明明‘老头子’是把你父亲给你取的别号‘悟我’写成了‘培我’,你便认为这是‘老头子’很明白地告诉你,他要培养你,你便引以为荣,并且从那以后把你父亲给你取的名字不用而改用培我。你为了要想升官发财,连父亲取的名字都可以不要,而去用别人改的名字。你的气节在哪里?”
邱行湘的话比较符合传统观念,过去的人除了名之外还有字,名字一般都是父母或直系长辈赐予,随便改名也是一种“不孝”。
黄维对老蒋愚忠,黄百韬也是同样毛病,他被围困在碾庄圩,即将兵败身亡,还对老蒋念念不忘。
时任“总统府少将参军”、战地视察官的李以劻(1960年第二批特赦)在《淮海战役蒋军被歼概述》(全国政协《文史资料选辑》第二十一辑)中,记录了他最后一次见到黄百韬并深夜谈心时,黄百韬的伤心绝望与冥顽不灵——黄百韬那番话有些犯忌,所以我们只能说个大意,也就是黄百韬表示自己深受老蒋“知遇之恩”,决定以死相报,还千叮咛万嘱咐,请李以劻一定要向老蒋转达。

黄维、黄百韬如此,张灵甫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据重建后的七十四师师长(后改称七十四军军长)邱维达回忆,张灵甫临死前还念念不忘老蒋赐剑之情,宁肯被打死也不逃跑或投诚。
张灵甫与黄维、黄百韬身陷重围无路可逃,主要是因为他们愚忠老蒋这第一个错误引发的第二个错误:狂妄自大,贪功冒进。
熟读解放战争史的读者诸君,一定会发现这三个中将其实都是自寻死路,生怕自己跑得不快被“友军”抢了“头功”。
七十四军也好,第六兵团、第十二兵团也罢,原本都是可以与其他蒋系部队齐头并进互相策应的,但是这三个中将骄狂过头,根本就不把名义上的长官放在眼里,心甘情愿地接受老蒋遥控,甚至比老蒋的操控跑得还快。
张灵甫的故事大家都知道,没有必要细说,黄维急于替老蒋立功,也是利令智昏,他被俘后才醒悟自己确实犯了兵家大忌。

黄维在《第十二兵团被歼纪要》中承认,他也发现了孤军深入的危险并向上面报告过,但没有得到答复后就继续进军,结果在双堆集被包了饺子。第十二兵团第十八军军长杨伯涛则毫不客气地在《黄维第十二兵团被歼记》中揭老底:“蒋介石催促黄维进军打到徐州去,黄等不及吴绍周的到达,下令向北攻击前进。本来是严阵以待,突然变为倾巢出击,这样大的变更计划,黄维不仅没有召集各军长研究一下,就连对同住蒙城内近在咫尺的我事前也没有通知。”
黄维想抢“救出黄百韬”的头功,结果把自己也搭进去了,黄百韬被围歼,也是因为他想在老蒋面前“露一手”,结果就像《潜伏》里吴敬中说的那样,脸没露出来,却把不该露的地方露出来了。
黄百韬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在刚被包围时,还向老蒋“报功”,说自己“消灭”对手三万余人,自己损失只有两万,还支撑得住,只要“友军”及时赶到,又可以来一次中心开花——这简直就是张灵甫在孟良崮“马谡之谋”的翻版。
在任何时代,太过骄狂的将领人缘都不好,我们细看相关史料,要评选蒋军人缘最差的中将,似乎黄维、张灵甫、黄百韬都能入选前十名:张灵甫跟黄百韬、李天霞不对付;黄百韬又跟邱清泉不对付;至于黄维,那就更不用说了——除了老蒋和陈诚,他跟谁都不对付,甚至跟时任徐州“剿总”中将副总司令兼前进指挥部主任的杜聿明也有过节(抗战期间,负责“点验”的黄维没给九死一生归来的杜聿明好脸色)。

对老蒋愚忠且狂妄自大,再加上跟同僚的关系不好,这三个错误,每一个都是致命的,黄百韬张灵甫之死,固然有邱清泉李天霞“见死不救”的因素,黄维之所以被俘,也跟他人缘太差有关,如果换成王耀武,他根本就不会去孟良崮、碾庄圩和双堆集——他见势不妙,早就拔脚开溜,根本就不会因为愚忠老蒋而枉送自己的性命。
邱维达对王耀武和张灵甫有过评价:“张灵甫不大会处世,口袋里有几个钱,大部分都被他花在所爱好的古玩字画上,他的收藏中还真有些上品,比如郑板桥的竹、齐白石的画等国宝级精品;王耀武很会做人,对上司、同僚乃至下级都能做得面面俱到,令人皆大欢喜,不过他也不是那种单会逢迎拍马,油嘴滑舌的人物。”
据邱维达回忆,王耀武对张灵甫不但有救命之恩、提携之情,而且张灵甫缺钱的时候,还“毫不客气地向王耀武打秋风借钱,惹得王耀武笑话他”,但是张灵甫升任整编七十四师中将师长之后,对“老长官”王耀武也不再言听计从,而是只听老蒋和陈诚的话,张灵甫在孟良崮被全歼后,王耀武气得好几天睡不着觉,整夜踱步到天明——整编七十四师(原七十四军)几乎倾尽了王耀武大半心血,就这么被张灵甫断送掉了,王耀武拔枪杀人的心都有了。

黄维是黄埔一期,王耀武是黄埔三期,张灵甫是黄埔四期,黄百韬是陆军大学特三期,但就是王耀武抗战之功最大、军政职务最高,二黄一张身上的毛病,王耀武似乎一个都没犯——野外作战的二黄一张比困守济南的王耀武更容易逃掉,但是他们没逃掉,而王耀武却一直跑到寿光才露了马脚。
王耀武不愿意打内战,更不愿意困守济南。要是依着他的意思,早就离开济南往南跑了——不愚忠,不骄狂,人缘好,抗战死战内战不死战,这就是王耀武与二黄一张的最大区别:如果是王耀武带领整编七十四师或第七兵团、第十二兵团,他会犯黄维、黄百韬、张灵甫那样的三个错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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