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金枝》
作者:一尔

简介:
[疯批权臣X黑莲花贵女,双强双疯]
江知渺天生的反骨命,玲珑通透,睚眦必报,自断退路,只为远走他乡戏游龙——直到碰上一个格外扎手的混蛋。
季随安天生的富贵命,多智近妖,显赫家世,仕途顺遂,宛若上天的宠儿——直到遇上一个心口不一的姑娘。
她是算无遗策的谋士,他是只手遮天的权臣,两人各为其主争锋相对。
“公子,这次是你输了。”她笑吟吟递上毒酒,却被他反手扣住腕骨。
“姑娘,棋局未定,谁生谁死,尚未可知。”
一场刺杀,一死一伤,才知所谓死敌竞都是同一盘棋局上的死棋。帝王心术,天下为局,他们不过是皇权博弈的弃子。
既然如此——那便掀了这棋盘!
“‘你要弑君,我做你的刀,助你登上九霄。”他执起她的手,在素白腕骨上留下咬痕。
“你要谋权,我为你铺路,助你平步青云。”她轻笑,将人压在树上。
精彩节选:
“冤家,你轻点儿,都弄疼人家了。”
“乖乖,我可想死你了,赶紧让哥哥看看桃。”
“诶呀,讨厌~”
轻纱软塌,销魂香。
让人一听就骨头酥软的软语夹在香里,直往人心里钻。
小桃红半推半就地捂着松散的领口,修长雪白的脖子不断躲避带着酒味的气息。
“你都要跟那江家的大小姐成亲了,还来找我做什么?”
“什么江家大小姐,不过是个克死生母的丧门星。”段然晦气道,“亲爹,亲祖母都不愿见着的东西,被送回万州老宅养着,年纪到了就开始往外塞。”
“都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江知渺自从克死生母后,身子弱得紧,姑母说她活不了几年了,快则今年,迟则明年,她必死无疑。”
“要不是看在她嫁妆尚可,没剩几年命,还有个嫡女的名头,就是姑母将我打死,我也不能娶她。”
带着香气的素手柔柔抚上缀满怒容的脸,略带强势地让段然不得不对上一双染上情欲的水眸。
小桃红抿着嘴嗔怒道:“不过就是随口一说,怎么还动气了。”
“把身子气坏了可怎么好?”
段然被哄得喉咙发紧,手上的动作更加放肆:“好,不气,见着你只有火,哪来的气。”
“快,让哥哥高兴高兴。”
“段哥哥,”小桃红勾着他的衣带,俏声道,“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
“娶你进门。”
段然含糊道:“放心吧,记着呢。要不是为了江知渺那份嫁妆,我早把你娶进门了。”
“你乖一点,等她过了门,嫁妆到手,我立马将你迎进门。”
“万一姐姐不同意——”
“她敢?”段然眉毛一拧,“我是她男人,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
“你就安安心心地等我,实在放心不下,就先往肚里揣个种,爹娘最看重这个,定不会叫你受委屈。”
听着他粗鄙又直白的荤话,小桃红娇笑着拍打着他的肩,嗔怒道:“哎呀,你好坏啊,谁要跟你生娃娃。”
“当然是你。”
“你不给我生,你还能——”
荤话没说完,紧闭的房门被猛地推开。
房间内浓郁甜腻的助情香被涌进来的风撞散,连带着屋内两人的理智也都散了。
“你们是谁!”
领头的嬷嬷高大粗壮,冷眼看着榻上衣冠不整的两人,冷声道:“段三公子醉了,我们来送段三公子回府。”
她的话不仅是通知,更是命令。
候在门口的三名同样壮实的婆子得令,鱼贯而入,拎鸡崽子似的将单薄的段然直接从小桃红身上撕了下来。
小桃红被吓得不轻,哭着要往段然身上扑:“段哥哥!”
“小桃红!”
不等两人演够苦命鸳鸯的戏码,候在院子里的家丁见段三被扯出来了,立即配合流畅地上前与按着他的两名婆子做交接。
“你们干什么!”
“你们要干什么!”
“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段哥哥救我!”
“啊——”
紧闭的房门后,凄厉的哭喊声激得段然双眼猩红。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力气,竟然真让他挣脱束缚。
然,不等他的手触碰到紧闭的房门,他又一次被剥夺了自由,后颈一痛,耳边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再睁眼,段然看着满脸怒容的段素荣,顾不得自己现在身在何处,是何处境,连滚带爬来到段素荣膝前,哭着求救:“姑母,姑母你帮我救救小桃红,她——”
“那个妖孽已经死了!”段素荣这些年为了江家二房,为了娘家,即便保养较好的脸上此刻也难掩刻薄。
“我跟没跟你说过,在你跟江知渺大婚之前,不许节外生枝,更不许去找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江知渺可不是你在外面找的那些蠢货!”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跟江知渺的婚事,费了多少心血,就是我的亲儿子,我都没有这么上心。”
“段家已经是日薄西山,你若不抓住江知渺这只金鸡,你拿什么继续过你的少爷日子。”
段然现在一心念着小桃红,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
“姑母,我不能没有小桃红啊。”
“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我爹,还有姑父,不都娶了姨娘,怎么到我就不行了。”
“你就闭嘴吧,”段素荣被气得胸口疼,“你要偷腥就别被人发现,被人发现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说说你,出去偷吃不仅被三房那个长舌妇看见了,还让老太太知道了!”
“你就是成心想气死我!”
“江家有什么了不起的!”段然大喊,“为何你们总要看江家的脸色,知道的,我们是亲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段家卖给江家为奴为婢了!”
“你——”
不等段素荣发作,门口悄无声息站了个人,等她看见时,吓得心脏差点儿就不会跳了。
“二少奶奶,”红姑淡漠地看着屋内的姑侄,“老太太让您和段公子去一趟明理堂见客。”
“敢问,见什么客?”
“段家家主和主母来了。”
段素荣又是一惊,若家里人已经来了,怎么会没人来通知自己。
她把段然先抓来自己眼前,就是为了跟哥嫂通个气,商量应对之策。
可是现在......
红姑是老太太的心腹,府上即便是几位主子都得给她几分薄面,段素荣不敢来硬的,只好软声道:“红姑稍等,我换身衣裳——”
“老奴能等,老太太不能等。”红姑冷声道,“二少奶奶,请吧。”
段素荣挂不住脸,只能尽量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
明理堂,所有人坐在一块,就属江家三房主母明慧娇笑容最是灿烂。
万州江氏,算得上世家大族,祖上富过,又很快没落。
到了这一两代,出了个三品京官,万州江氏又乘风兴旺起来。
这三品京官就是江知渺的生父。
能与京官做亲家,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如今这好事眼看就要到手了,断然不能给毁了。
段夫人腆着笑脸,低声与端坐主位的江老夫人道:“老太太,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我儿不是这么糊涂的人啊,他定是被人陷害的。”
“陷害?”明慧娇半掩着脸,阴阳怪气道,“倒是不知这天底下还能有人生逼着儿郎去睡女人。”
明慧娇说话直白粗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偏偏被带着段然赶过来的段素荣听见了。
段素荣恨得要死,却还是只能暗暗瞪着她,温声道:“都是误会,段然也已经带过来了,若真做了什么,我还敢先将他带过来当面对质吗。”
明慧娇哼了一声:“是不会误会你跟我说不着,还是跟大小姐说吧。”
段素荣看了一看坐在主位上闭眼捻着佛珠的江老太太,暗暗咬牙,刚要开口,门外的丫头来通报:“大小姐来了。”
明理堂众人纷纷回头,看向门外正走进来的少女。
说来也奇,江氏血脉,人人都长了副好皮囊。
门外的少女雪肤乌发,模样精致出尘,有着几分菩萨相,可若是细看,又会发现她的下唇并排缀着两颗乌痣。
多了这两颗小巧的痣,不入俗尘的清冷感便骤然少了几分,又平添了几分妩媚。
江知渺进门,目不斜视地给江老太太行了礼,唤过几位叔父叔母,便自顾自地落座。
“渺渺来了,”江老太太见了她,不怒自威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许笑容,“身子可还好?”
“我听红姑说,你昨天还有几声咳嗽,可是又贪凉了。”
江知渺偏头笑了笑,柔声道:“夜里看书,一下忘了时辰,吹了点风,不碍事的。”
“你呀你,总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祖孙二人的温馨互动让其他人有些坐立不安,尤其是姓段的那一家子。
“这位便是渺渺吧,”段夫人满眼欣喜地看着她的好颜色,笑容可掬道,“果真是个美人,近来身体可好?”
跟祖母谈话被打断,快半年没有见过客的江知渺收起笑脸,淡漠地转过头看向对坐的一家人,问:“可是我歇太久了?我怎么不记得家里还有这么一房亲戚。”
“什么亲戚,”明慧娇唯恐天下不乱道,“这可不是我们家的亲戚,是你二叔母家的。”
“瞧瞧堂下跪着的那个,就是你二叔母给你找的夫婿,她的亲侄子。跟女人厮混,担心你把他给退了,全家来求呢。”
“明慧娇!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段素荣恨不得撕了她的嘴,但现在又必须强挤出一个笑容,略带忐忑地看着没什么表情的江知渺。
江知渺从到这个家的那天起,段素荣就觉得她不像个孩子,她看人的眼神总像个吃肉的畜生。
不止眼神狠,心肠也是恶毒得不行,偏偏老太太又对她宠得很,比所有亲孙都要好。
其实不止是她,家里的大人对她都是又惧又厌。
正巧年前江知渺跟老太太都齐齐病倒了,江知渺病得重一点,说是没多少时间了。老太太又病得管不了事,可不就得来管家吗。
她自然知道自己侄子是个什么德行,可她就是故意的,一来图她的嫁妆,二来图她过门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折磨她。
就是怎么也没想到她能挺过来,挺过来之后,为了能稳住她,跟她说的是给她找了个上门女婿,出乎意料的她没有什么反应。
段素荣摸不住她的心思,只能赔着笑:“渺渺啊.......”
“夫婿?”江知渺撑着下颌,眼神挑剔地打量着段然,“他就是年前我病重那会儿,二叔母说要给我找来冲喜的上门女婿?”
“冲喜?什么冲喜?”
原本还坐立不安的段夫人瞪向段素荣:“不是让你嫁过来吗?”
“让我嫁过去?你们是穷疯了吗?”江知渺语气里的嘲讽意味太过,“你们是有多大脸能让我嫁过去。”
“渺渺。”段素荣努力绷着脸,咬牙道,“他们怎么说都是我的家人,是长辈,起码的尊重你要有吧。”
“尊重?”江知渺勾起嘴角,“行,那就尊重一下我们的二叔母。”
“听红姑说,二叔母给我找的这位夫婿今日跟别的女子厮混被抓了个正着?”
明慧娇说:“可不是我非要挑拨,今日之事,不止是我,还有好几家的夫人都看见了,我总归不能像某些人那般烂心肝,为了你的名声,我可是废了不少功夫才让那些夫人都当做没看见。”
“那个女子,三叔母也给你探清楚了,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歌伎,跟段家公子好了两年了,想来这半年也没少干着苟且之事。”
“要不是今天被我看见了,保不齐你才成亲,他就要逼你让那个女人进门了。”
“胡说八道!”段夫人拍案而起,“我们段家可是正经人家,怎能容一个妓子进门!”
江知渺轻笑一声:“段夫人的意思是,确有此事了。”
段夫人:“我可没有这么说,我只是看不得她往我们家泼脏水!”
“泼脏水?”江知渺低低咳嗽两声,“你们家从从头脏到尾,从里脏到外,倒是真看不出别人还能怎么往你们身上泼脏水。”
“二叔母还真是百无禁忌,这么晦气的东西都能找来给我,二叔你说呢。”
段夫人气得发抖,抬起手指着她:“你说谁晦气!”
“放肆,”江老太太开口,“这里是江府,大呼小叫,还懂不懂规矩。”
被点名的江家二郎是个软骨头,小的时候被娘管,长大以后被媳妇管。
现在被这么一提,他坐立不安地看了一眼段素荣的表情,又看了一眼亲娘,干巴巴道:“大家都少说两句,段然他确实做得不对,渺渺说话也可以再客气一点。”
“二叔觉得我说话不客气?”江知渺眉头一动,转头就冲老太太委屈,“祖母,渺渺可说错什么了?”
“怎么会,”老太太拨着佛珠的手一顿,看向江家二郎,“跪下。”
江家二郎猛地跪下,脸色发青:“母亲,我错了。”
段家夫妻表情扭曲,面色铁青。
这死老太婆让帮他们说话的江家二郎跪下,这不就是在打他们的脸!
一直浑浑噩噩的段然总算清醒了,抬头盯着江知渺看了一会儿,猛地爬起来冲过去,却被跪在旁边的江家二郎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住,怒斥道:“你要干什么!”
“都是这个贱人!你个扫把星,你个短命鬼,你要死就赶紧去死好了,你祸害我做什么!你还我小桃红!”
“放肆!”江老太太一拍桌子,“这是江府,不是你们段家,容不得你在这里大放厥词!”
“老二媳妇,这就是你们段家的教养?这就是你给渺渺拍着良心找的好归宿?”
“我看你简直就是毒蝎心肠!”
段素荣听得心惊,猛地跪下:“婆母恕罪,然儿只是一时心急,口无遮拦,不是真心的。”
江知渺冷声道:“那二叔母说说,什么是真心的。”
“是那句扫把星,还是那句短命鬼。”
“段然一个头脑空空的酒囊饭袋,要不是你们教得好,他有这个脑子说这些话吗。”
段夫人一听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儿子,当即就不愿意了:“江大小姐,你这么说话——”
“我怎么说话也没有令郎说话过分,”江知渺硬声打断她的话,“还是说你觉得贱人是个什么很平常的称呼吗。”
“但我有家教,容不得我说这些字眼,不然我一定依夫人的心意,唤你一声贱人。”
“你!”
“总之,”段夫人不想再跟她争口舌之快,“你已经与我儿交换过名帖,你与我们段家的婚事,万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现在就是你再不愿意,你也是我儿未过门的媳妇。”说完,段夫人心里只觉得一阵痛快。
“就算你要退婚,退过婚的姑娘想要再议亲可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了,更别说你本来身体就不好,嫁过来还不知道能不能为我儿生儿育女,我们家愿意要你,你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嫂子!”段素荣不断摇头,不赞成地看着段夫人。
江知渺这个黑心肝的,可听不得半句骂。
段夫人正在气头上:“干什么!段素荣你别以为你嫁到江家你就真的能改姓江!”
江老太太沉着脸,硬声道:“阿红,掌嘴。”
红姑快速走到段夫人身侧,一手扯着她的手臂,一手又快又重地连续扇了她三个耳光。
段家家主当即惊得站了起来,想将红姑扯开,并为夫人报仇,却被从门外涌进来的家丁死死按住。
“别,不要!”段素荣总算知道害怕了。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爹娘!”段然哪里见得这个,红着眼眶就要冲过去。
江知渺扫了他们一眼:“明丘。”
站在她身后满脸雀斑的小厮立即动了起来,看似纤细的双臂轻而易举地控制住跟疯狗似的段然。
只见明丘猛踹段然的膝盖,逼得他不得不跪下。
可即便他跪下了,嘴里依旧不干净。
江知渺蹙起眉头:“太吵了。”
一直站在明丘身边跟他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当即走了过去,左右开弓,一掌接一掌打得段家夫妻声泪俱下。
“住手!都住手!”
“段素荣,你是死人吗!他可是你的亲侄子,你就这么看着他挨打?”
段素荣心疼地看着挨打的侄子,又转过头看着江知渺:“渺渺,他就是在来的时候喝了点酒,脑子不清醒,你别跟他计较好不好?”
“再打该打坏了。”
江知渺厌倦地按着眉心,抬了抬手,素心便停了下来。
“感恩戴德?”
段夫人一看到江知渺那满脸嘲讽的模样就气得肝疼,什么菩萨相,分明就是个黑心肝的恶鬼!
“你们段家,自从将一个女儿嫁过来以后,得了多少好处应该不用我一个后辈跟你们算吧。”
“二叔母这些年拿了多少江家的银子去贴补你们我也就懒得算了,就当二叔爱妻心切,大家也是一家人,能帮的也就帮了。”
“说些近的,去年段家三郎,光是赌债,二叔母就填了一百二十两。段家二郎因争风吃醋与人打架,差点把人打死。”
“为了将他捞出来,又砸进几百两,还有别的我就不说了,长辈嘛,总得给我们二叔母留点脸面。”
段素荣垂着头,脸白得跟鬼一样。
“段家镖局这些年的生意,若非靠着江家,早就关门大吉了,即便是现在,你们也是每月亏空的状态。”
“说直白一点,就是你们段家上下就是在靠着我们江家养着。”
江知渺欣赏着段家夫妻扭曲的表情,勾着嘴角不急不缓道:“靠着江家生存的人尚且没有感恩之心,还一个两个把主意打到我头上,还要我感恩戴德。”
“二叔母,如此厚颜无耻,丧心病狂之事,你可有耳闻?”
“二叔,祖母这些年体恤你们的不容易,希望能够家和万事兴,可有些人却把祖母的体恤当成了理所当然,现在还贪得无厌,这可如何是好。”
江家二郎抿着唇抬起头,看着一言不发的老太太,颤抖着开口:“娘,荣儿她、她实在不易,家里情况比较困难.......”
“谁家困难?”江老太太打断他的话,“你想想清楚自己姓什么,再回话。”
江家二郎更是摇摇欲坠:“段家情况困难,我.......”
“有钱赌,有钱嫖,有钱为女人争风吃醋,但就是没钱生存是吧,”江家三郎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二哥,“如今我们家都被人欺负上门了,你还在为他们说话!”
“渺渺才是我们的血亲,你做这样的事,将来我们要如何向大哥交代?”
“你看看他们做的事,你再听听他们说的话,段家困难这句话你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我是你哥!”江家二郎咬着牙瞪回去,“现在还轮不到你教训我!”
段素荣也是恨得死死扣着手,当初商量要将江知渺嫁给段然时,三房可最是拍手叫好,现在这些个两面三刀的东西竟然敢开口说这样的话。
“都闭嘴,”老太太眉头一竖,指着江家二郎道,“你好好看看你媳妇,再好好看看他们,如今受委屈的是你的亲侄女!”
“娘。”
“你若再拎不清,你就不用喊我娘,也不用再姓江了,你改姓段吧。”
此话太重,吓得江家二郎骨头更软了,腰背一下软了下来,连声道:“孩儿不敢。”
“哼,你最好是真的不敢。”
“渺渺,你说,这门婚事你想如何,大胆说,祖母给你做主。”
“二叔母的好意我心领了,”江知渺坐直了身子,“但我总归不能辱没了江家的门楣,让一个不知检点,心怀恶念的东西上门。”
“婚今天就退了,不止要退婚,还要叫万州的街坊邻居都知道为什么退。”
“特别是未婚适龄的女子,定要让她们知晓段家为什么被退亲,省得到时候她们也被骗了。我是运气好,得祖母庇护,若是遇到无人撑腰的,保不齐要被吃绝户。”
“哦,不仅要被吃绝户啊,还要被指责不懂感恩戴德。”
“还有,他刚才一直喊的小桃红可是他喜欢的女子?”
红姑点头道是。
江知渺:“如今人在何处?他刚才喊让我把小桃红还给她,与我无关的事,可不能乱往我身上安。”
说罢,她还不忘抬眼看向段夫人,似笑非笑:“这才叫泼脏水。”
“小桃红被二少奶奶的人带走了,至于带去了哪儿,老奴不清楚。”
“哦,二叔母带走了。”江知渺看向满眼红血丝的段然,“听清楚了?”
段然想张嘴,可脸上实在疼得很,嘴也麻,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她扫了他们一眼,扯了扯嘴角,抬起手,素心立马走了过来将她扶了起来。
江知渺向祖母行礼,温声道:“至于其他的,全凭祖母安排。”
“好,你赶紧回去歇一会儿,”江老太太心疼地看着她,“阿红,照渺渺说的去办。”
“此事果然就像小姐说的那样,二少奶奶得知段家那混子在外面厮混立即就派人去了。”
装重病装了半年,院子里总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段素荣为了这门婚事费了这么多的心力,怎么可能放弃,”江知渺端起温热的花茶,浅浅抿一口,“明慧娇与她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把柄可不得往死里整她。”
素心点头,满眼都是对她的崇拜:“小姐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万州?”
“让这件事再传一会儿......后天吧。”
“后天?”素心和明丘对视一眼,明丘说,“那我再去检查一次东西都备齐没有。”
江知渺抬着下巴:“去吧。”
去年冬天,她发现了一桩见不得人的交易,靠着这桩交易,她不仅可以重返洛京,还能得到一个机会。
可查明这些事需要很多时间,拿到关键的证据需要更多的时间。
因此,她需要足够多的个人时间,不被任何人打扰且合理的时间。
于是她就理所当然地装病了,‘病’了以后她意识到自己一定会离开万州,可洛京有人容不下她。
几乎没有多想,她便决定借他人之手毁了名声,让自己在万州彻底待不下去,只能去洛京。
段然就是她的猎物。
段家的亏空必须有人补,段素荣假账做得再厉害,她也没胆子吃口大的。江家二郎愿意纵容她,其他人可没一个是善茬。
为了让段家再有点紧迫感,江知渺便设计段家那几个一身恶习,头脑空空的草包,果然段家就快将段素荣逼疯了。
这个时候,一笔丰厚得不仅能让她解决燃眉之急,还能安枕无忧好几年的嫁妆出现在她面前,她没道理不心动。
此事事先与祖母通过气,祖母才会配合装病,让段素荣有机会管家。
否则就是段素荣有通天的本事也过不了祖母那一关。
正盘算着明天要去给娘亲扫墓,告知她自己要远门,门外突然吵了起来。
还没看见人,就已经先听到了那跋扈尖锐的声音。
“江知渺!江知渺你给我出来!”
“五小姐,你不能进去,大小姐还在休息。”
“滚开!反了你了,竟然敢拦我!”
素心皱眉想出去将人赶走,却听见江知渺说:“让她进来吧,来的估计不止一个,都要走了,那就再陪他们玩玩。”
“是。”
.......
“江知渺!我娘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江明柔红着眼睛鼻子跑了进来,见着江知渺就破口大骂:“你知不知道现在祖母要我娘还钱,要是还不了就要去见官!不仅如此,她还要我爹将我娘休了!”
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江明荣也皱着眉,不善地看着江知渺,意图明显。
江知渺不咸不淡道:“哦,是嘛,那你还不赶紧去帮她想办法,江明荣不是还有几间铺子吗,把铺子卖了,先能填多少填多少呗。”
“渺渺,至于吗,”江明荣尽量展示出一个兄长对妹妹的宽容,“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是不能好好说的?”
江知渺眉毛一抬,嗤笑道:“至于吗?不过就是让她还钱而已,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什么好赖的,再说了她昧下来的钱你没用吗?你要是没用的话,你当你那几间铺子从哪儿来?”
江明荣脸色一变,似乎未料到她会知道这件事,但嘴上说的却是:“那是我自己攒钱开——”
江知渺冷笑一声:“得了吧,有力气在我这里装,倒不如给你娘想想法子,装什么孝子,让你卖铺子救你娘倒是完全不敢搭腔。”
“你——”
“就算我娘做错了,你用得着将人往死里逼吗!”江明柔擦着眼泪,大声道,“舅舅他们这么可怜,你为什么就不能同情一下他们呢,表哥又不是什么坏人,谁不会犯错?”
“不是说了他已经跟那个女人断干净了吗,你至于赶尽杀绝吗。”
“你赶紧跟我走,你去跟祖母说你原谅他们了,让祖母放过他们。”
说着,江明柔就想动手去扯,却被院子里的粗使丫鬟一边一个,固定在原地。
“这是在干什么,”江明荣也急了,“松手!渺渺,赶紧让她们松开!”
江知渺撑着下巴,认真看着又哭又闹的江明柔突然笑了起来。
“可以啊,原谅他们是吧。”
“真的?”江明柔脸上一喜,“那你赶紧跟我去.......”
“素心,跟二叔母说一声,只要她愿意将江明柔嫁给段然,她做的那些事就算一笔勾销。”
江明柔和江明荣一怔,反应过来后,皆沉了脸色。
“江知渺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不是要我原谅他们吗,她贪银子这事对我没什么损害,提不上什么原不原谅,但贪嫁妆这事,只要她将你嫁给段然我就原谅她。”
“就这么简单,很难理解吗?我这是在给你们机会啊。”
江明柔急了:“你疯了!谁要嫁给段然!”
“怎么这么不愿意,”江知渺不解地稍稍歪着头,又‘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也知道段然是个什么货色。”
“你怎么这样,他可是你表哥,他又不是什么坏人,他都说了不会跟别的女人再纠缠不清,你怎么还不愿意呢。”
江明柔气得直掉眼泪,指着她骂:“你怎么这么恶毒,我们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恶毒?”江知渺嗤笑一声,“你能不能别晃这么大动作,都能听见你脑子里的水声了,下次再说别人恶毒之前,先将脑子里的水倒干净,想清楚了再说。”
“这不就是你娘和你对我做的事吗,既然你也知道恶毒,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得罪我了。”
江明柔还想开口,却被江知渺抢先。
她脸上笑意不减,但眼神却格外冷漠。
“我说过的话不会收回,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劝劝你娘放弃段家。”
“别说我这个堂姐对你不好,若你娘真愿意将你嫁过去,与其求她放过你,你可以多求一求你爹和祖母,只要你能跟你娘断绝关系,他们一定不会让你嫁过去的。”
“你!你恶毒!”
“素心。”
素心蹲膝行礼,转身离开。
江知渺饶有兴味地看着气得跺脚的江明柔,又看着她挣开两个丫鬟追了过去:“站住!你不许去!”
“渺渺,不至于,”江明荣压着火气,尽量放缓语气,“柔儿只是年纪小,不懂事,她没什么坏心。”
“我娘这次肯定是做错了,我替她向你道歉行不行?”
“你大人有大量,放过她吧。”
江知渺转头看向他,如刚才看江明柔一般,认真地看了他几息,看得他心底发毛。
“渺渺,你.......”
“她有孕了吧。”
江知渺看着他骤变的脸色,继续勾着嘴角慢条斯理道:“朋友妻,不可欺,但鉴于你们你情我愿的......不然我去帮你跟祖母说一声,趁月份大起来之前,将她抬进门?”
江明荣呼吸急促:“她、她不是。”
“不是吗?怎么说都是我的小外甥,我还想着派人去给她送点东西呢。”
江明荣青着脸,慌不择路地夺门而出。
江知渺遗憾地看着他的背影,叹声道:“无趣,这么快就走了。”
“娘,我要走了。”
骆秋怡的坟前,江知渺揉着因除草翻出来的松软的新土,低声道:“听说他又娶了一个女人,才十八,你说可不可笑,他竟然纳妾,还是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子。”
“空着个位置不知道给谁看,妾室倒是一个接一个迎进门。”
江知渺跪坐在坟头,事无巨细地聊着洛京发生的一切,说完洛京又说万州,从段家到江家,聊着聊着她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直候在旁边的素心见状,轻手轻脚走了过去,低声道:“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江知渺没有回头,只是又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字,说:“再等我一会儿,应该不会很久,等我把事情都做完了就让他们跪在这里向你赎罪。”
.......
江宅小佛堂。
江老太太一改平日里在子孙面前的不怒自威,如同个普通老太太般,满脸放心不下地看着江知渺。
“东西都准备好了?”
“都备好了。”
“什么时候走?”
“明天。”
“明天?”老太太一怔,讷讷道,“明天走也好,再不走,雨季来了就更不好走了。”
“你当真想好了吗,你要走的路,不好走。”
“祖母,就算是没有路,我也必须要蹚出一条路来。死了那么多人,我都看见了,我不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若你求的贵人,不愿帮你呢。”
“祖母,她帮的不是我,她帮的是自己,我递上去的只会是她最趁手的剑,她没道理不用。”
“若她用那把剑刺向你呢。”
“祖母,若她是这样的人,那么大昱的气数也就尽了。”
老太太叹气,劝阻的话终究还是说不出口:“你是个心善的,菩萨会保佑你的。”
“祖母,”江知渺从蒲垫上侧躺下来,枕在老太太的腿上,懒洋洋道,“等我在洛京混出头了,我就回来接你。”
“胡闹,”老太太捏着轻轻揉着她的耳朵,宠溺道,“我都多大年纪了,能经得住这一路吗。”
“再说了,我要是走了,谁来守着江家的老宅?靠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要不了几年就该让那两个媳妇全给吞了。”
“你别想着我,你就在那边好好干,若是不好干也别怕,咱回万州来,祖母在,谁也欺负不了我们的渺渺。”
“祖母真好,”江知渺笑嘻嘻道:“当初祖母为何会选中两位叔母?”
“哪是我选的,”老太太叹气,“是那两个不成器的,自己选的。”
“我当时也不同意,但一个进门前就已经有了身孕,一个非她不娶,跟我闹绝食。”
“就饿剩一口气了,我还真能叫他饿死不成,子女都是债,也就只能让老三媳妇进门了。”
老太太轻轻摸着她的头,满眼慈爱地看着她莹白的侧脸,想了想,缓声说起往事。
她说:“当年我家里穷,为了活命,只能卖身为奴。被管事嬷嬷挑中带回府,派给小姐做贴身丫鬟。”
“陪她一起长大,从贴身丫鬟,再到陪嫁丫鬟。”
“小姐对我很好,我比很多丫鬟都幸运,所以当小姐有孕后,她让我嫁给老爷,我也欣然接受了。”
“我知道,她需要帮手,老爷的后宅有很多女人,小姐这个主母不好当。”
“小姐需要子嗣做帮衬,还好我没有辜负她的期待,生下了两个孩子。”
老太太作为陪嫁丫鬟在小姐怀孕后,成了姨娘帮小姐固宠,等小姐的孩子两三岁的时候,她又在小姐的示意下怀上了孩子。
事实上,能生下孩子的也就只有她一个。
老爷临死前,后宅的女人死的死,疯的疯,稍微好一点的也是被扫地出门。
唯有她,在老爷死后,依旧能带着两个孩子平安无事地留下来,继续生活。
老太太对此,已经很满足了,更别说小姐还放心将老宅交给她打理,让她在此处养老。
她打心眼里感激小姐,对小姐的亲孙女也是颇为偏爱。
江知渺聪明,会心疼人,跟那些个蠢货相比,她才更像江家子孙。
虽然她总不承认。
而且她也是真的可怜,母死父不慈,身体还不好,背着克母的名头活了好几年,如今她为贵人办事,想要洗清身上的克母之名。
老太太实在想不出阻止的理由。
这也是她第一次,瞒着小姐做事。
“小姐这辈子不容易,她是你亲祖母,当年你来万州之前,我就已经收到过她的两封信,都是让我好好照顾你的。”
“渺渺,你要做什么,祖母不反对,只是想让你别恨她。”
“当年大少爷非要将你送回来,她也没办法。”
当年骆秋怡病逝,江行德痛不欲生,非说是江知渺晦气,将骆秋怡克死。
未出孝期,甚至在骆秋怡入土第二天,江行德就以江知渺克父克母的名义,强行将她遣送回万州。
等她到万州的时候,就只剩一口气了。
这次她回去,不知会是谁只剩一口气。
江知渺想起骆秋怡郁郁寡欢,枯瘦憔悴的模样,半闭起的眼睛彻底闭上,问:“祖母,你有喜欢过祖父吗?”
老太太一顿,半响道:“嗯,喜欢过吗,过去太久了,我都已经忘了。”
“肯定是不喜欢的,”江知渺睁开眼睛,爬起来,“不然她才不会留下你。”
老太太笑着去看她满脸的嫌弃和不爽,点头道:“毕竟她当初是真的很喜欢老爷才会嫁给他的。”
江知渺又跟没有骨头似地软倒在她怀里,哼哼道:“不喜欢也好,那种人没什么值得喜欢的。”
“是,还是渺渺看得通透。”
老太太又摸着她的头,顿了顿,还是说:“你那两位叔父,虽然这些年总是拎不清,对你总是颇多恶意,但.......”
不等她说完,江知渺便接过她的话:“得您照顾,在万州这六年我过得很好。”
“这些年我也不曾吃过亏,如今走了,我与他们再无什么恩怨,但倘若他们非要上赶着来找死,我也会成全他们。”
“祖母定会看好他们的。”
江知渺应了一声,又问:“二叔母当真会被休吗?”
“你二叔那个不成器的,哪里舍得休了段氏,别看他纳妾不含糊,但这些年,他对段氏最是看重,不然他也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任由段氏昧下这么多银子。”
老太太说罢,浑浊的双眼瞬间变得犀利起来:“但她贪心不足蛇吞象,心全都偏给了娘家,我们江家也不是什么任拿任取的蠢货。”
“她这些年为段家殚精竭虑,掏空心思,如今她出事了,你看看段家作何反应,只当她是丧门犬直接弃她于不顾。”
“她那两个孩子也不是什么好的,空喊口号,一分钱不出。老二为了补上段氏的窟窿,把老底全拿出来,甚至还要拉着脸去跟老三借钱。”
江知渺半眯着眼睛,笑着说道:“那三叔母该高兴坏了呀。”
老太太摇头:“就差把老二媳妇的脸撕下来,往地里踩了。”
江知渺:“那二叔母这次应该能看清谁是人谁是鬼了吧。”
老太太抬起头,冷漠地对上菩萨低垂的眼低声道:“是人是鬼,从今往后她都只能在江家好好盘着,离了江家她是做人做鬼都很难了。”
江知渺想了想,还是闭上了眼睛,懒洋洋开口:“那就希望二叔母能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