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点房里的自由呼吸

"女士，您的房卡。"前台服务员微笑着递过一张薄薄的卡片，雅琳接过时手指微微发抖。这张价值268元的房卡，是她用加班谎言换来的4小时自由通行证。

电梯镜面映出她眼角的细纹和紧绷的嘴角。34岁，结婚7年，有一个3岁女儿，和公婆同住在89平米的三居室里。此刻她正进行着人生中最大胆的"出轨"——不是对丈夫，而是对那个被称作"家"的地方。

房门关上的瞬间，雅琳做了个深呼吸。香氛系统自动释放的薰衣草气息钻入鼻腔，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三年来第一次闻到不是油烟味、不是尿布味的空气。手机显示17:23，距离她编造的"加班结束"时间还有157分钟。

她先检查了三次门锁，然后像完成某种仪式般，将高跟鞋整齐摆在床边，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脚趾陷入绒毛的触感让她想起大学时和闺蜜合租的日子，那时她可以穿着睡衣在客厅跳舞到凌晨。

浴室花洒的水压比家里强三倍。雅琳仰起脸，让热水直接冲击面部，这是她在家里永远做不到的事——婆婆总说浪费水，丈夫抱怨水声影响他打游戏。沐浴露是柑橘味的，她奢侈地按了五泵，泡沫顺着身体曲线滑落时，她想起上次这样专注感受自己的身体，还是产前最后一次孕检。

裹着蓬松的白浴袍出来时，雅琳发现自己的手机有6个未接来电。3个来自婆婆，2个来自丈夫，1个来自幼儿园家长群。她打开静音模式，把手机塞进包里最深的夹层。

窗外暮色渐沉，城市灯光次第亮起。雅琳盘腿坐在落地窗前，撕开便利店买的三明治包装。蛋黄酱沾到嘴角时，她突然笑出声——上次吃饭不用先喂孩子是什么时候？餐盒里不会突然伸过来一只沾着口水的小手抢走她最爱的那块肉，耳边没有"这个太咸那个太油"的点评，只有空调轻微的运转声。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18:47。雅琳打开电视，跳过所有动画频道，停在一档考古纪录片。学者正在讲解汉代漆器纹样，这是她硕士论文的研究方向。衣柜最底层还压着当年导师赠送的学术论文集，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书签早已泛黄。

当片尾字幕滚动时，某种久违的震颤从脊椎窜上来。雅琳摸到脸颊上的湿意才惊觉自己哭了。上次为知识流泪还是毕业答辩，而现在她每天流的泪，不是被孩子气哭就是被丈夫蠢哭。

手机震动打断了情绪。丈夫发来微信："宝宝发烧了，你几点回来？"配图是温度计显示的38.2℃。雅琳盯着那个数字看了十秒，突然想起上周女儿咳嗽，婆婆坚持用白酒擦身的偏方。她回复"马上回"，手指在发送键上停留的刹那，窗外传来烟花炸裂的声音。

20:03分退房时，前台换了位年轻女孩。"女士需要开发票吗？"雅琳摇摇头，却在转身时听见对方小声嘀咕："又是个躲清静的妈妈。"

夜风裹着桂花香扑面而来。雅琳在酒店门口深呼吸三次，重新扣好衬衫纽扣，把散落的头发挽成低马尾。当指纹解锁家门时，孩子的哭闹声、电视综艺的喧哗声、婆婆"怎么才回来"的埋怨声像潮水般涌来，瞬间冲走了那4个小时的柑橘香气。

"妈妈！"女儿红着脸扑过来时，雅琳摸到她后背的汗。温度计显示39.5℃，药箱里的美林已经过期三个月。去医院的出租车上，丈夫抱怨着明天早会要迟到，婆婆念叨着"小孩发烧长个子"。雅琳把滚烫的孩子搂在怀里，突然想起酒店床头那本被翻旧的《月亮与六便士》。

急诊室的荧光灯下，当护士第三次扎针失败时，女儿哭得撕心裂肺。雅琳哼起摇篮曲，歌声里混着隔壁床夫妻的争吵、护士站的电话铃和心电图机的滴答声。某一瞬间，她恍惚闻到一缕柑橘香，转头却只看到消毒液刺鼻的白雾。

凌晨两点，孩子终于睡着。雅琳在病房厕所的镜子里看见自己浮肿的眼睛和起球的睡衣领口。手机相册自动推送"三年前今日"，弹出她在马尔代夫潜水的照片，湛蓝海水中的鱼群像一场遥远的梦。

走廊长椅上，她点开酒店APP，发现那间钟点房明日已被预订。屏幕光照亮她指甲上剥落的红色甲油，像一片片凋落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