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27岁的我从一个破碎家庭成长起来,经常听到母亲甚至是外祖母对男人咬牙切齿的痛骂。但说句心里话,我厌倦她们千篇一律的骂词,我并不恨男人,只是不相信婚姻,因为它会把可爱的女人、男人变成泼妇和负心汉。
生活充满意外,就像小时候晕血的人长大后成了外科医生,小时候说话结巴的人最后做了律师一样,一不小心我变成了一个整天策划别人婚礼的婚庆督导。从想点子、出方案到现场督导,都亲手操办,一年下来,四五十个我痛恨的婚礼被我制造出来。不过可能像那些晕血、结巴的小孩一样,我也默默地被自己制造出来的婚礼改变着,仿若一种反噬。

阿美和阿伟的婚礼安排在情人节过后的一个星期。清晨,我准时带着摄影摄像师来到阿美的娘家,屋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来自东北的娘家人,来自韩国的姊妹把小小的套间塞得满满当当。新娘阿美穿着老家人亲手缝制的传统韩服,带着少女待嫁的紧张和期待,正在检查各个环节。吉时一到,新郎阿伟带着兄弟们上门来,和姊妹一番唇枪舌战后,以红包换得蓬门初开。
新娘和新郎按传统的朝鲜族婚俗,给长辈敬酒并接受训诫。阿美的妈妈、姐姐都穿上民族服装,坐在堆满朝鲜族婚礼糕点、果品的桌子前,接受新人的敬酒。阿美的姐姐说了一句语重心长的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阿美和阿伟都哭成泪人,抽着鼻子的阿伟还掏出手绢帮阿美擦眼泪,他要老婆在镜头前时刻都是美美的。
面对这样的场面,哪怕是不知道内情的人也会为之感动,何况是详细了解他们爱情故事的我呢?阿美是一位漂亮的朝鲜族姑娘,跟随父母从遥远的东北来到广州。大学读贸易专业的她,毕业后在韩国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阿伟是一位帅气的广东小伙,父亲经营家族造纸生意,身为大家族的三公子,阿伟有一个顽劣的少年期。高中没读完就辍学,结识了一帮社会上的朋友,整天游手好闲。一次意外的街头斗殴中,阿伟最好的哥们受重伤不治而亡,他受了很大的刺激,决定洗心革面。选择回到学校学习的阿伟认识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朋友——阿美的姐姐。就在阿美大学毕业、即将远赴韩国之际,她遇见了他。
阿伟爱上善良温柔的阿美,阿美也被浪子回头的阿伟感动,随着热恋而来的分居两地、越洋电话,让牵挂和思念来得更猛烈。勇敢的阿美决定克服两个民族文化、生活习惯上的差异,放弃韩国待遇优厚的工作,回到阿伟身边,成为他最美的新娘。
在近千人的婚宴上,阿伟流着眼泪说:“我会用一辈子的所有来爱护她,因为她为我实在付出了太多”时,我再也忍不住眼泪。
婚姻有时把男人女人的关系变坏,但有时也会把男人变成王子,把女人变成公主。也许林和我差一步就变成王子公主了。因为父母撕破脸皮闹离婚,考大学时我一心要离开这个让我羞耻的家庭。得偿心愿到了京城的我,偏偏在大四的时候拼了命地爱上一个男人——林。曾经我也像阿美那样抛弃事业、前途,就为了要留在林身边。但我们却把爱情弄坏了,换来的不是幸福,而是争吵、泪水。两个家庭的矛盾、两种生活的不习惯等等把我们都打回原形。异地恋情异地告终,到最后,连接受对方付出的勇气都失去了,因为对未来的幸福没有把握。阿美和阿伟的婚礼虽然只是一个开始,但无论如何他们比我们有勇气,而命运之神会眷顾有勇气的人。
重量级婚礼·重量级感动蓝茵和大同的婚礼,没有大排筵席,没有奢华花艺,没有太多仪式,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重量。大同的婚礼感言很简单:“我娶蓝茵不是因为她重量级的身材,而是因为她宽容的内心。”一句话就把爱说得很清楚,旁人再多的非议都像烟尘一样消散。
蓝茵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女强人”,从初中开始,她就像一个大姐头,罩着我们几个小妹妹。那时的她体重150斤,往我们几个旁边一站,两个字就出来了——无敌。身为她的好姐妹,我深知蓝茵的痛苦。大学入学第一天,她的名字出现在接新生的花名册上,然而,多少的幻想、猜测都随着她的出现变成讥笑和嘲讽,随之而来的捉弄、鄙夷更加多不胜数。只要有男孩靠近她,要不就是把她当哥们,要不就是那一点点萌生中的好感被众人的唾沫淹死。慢慢小圈子里的女孩都恋爱了,蓝茵在失望中继续暴饮暴食,常常看到夕阳里她庞大的身影独自回家。
大同的妈妈和蓝茵的妈妈是好朋友,大同和蓝茵小时候念同一个幼儿园。大学毕业后的大同随他妈妈一起到蓝茵家做客,虽然早已忘记小时候的相处,但大同对这个胖胖的女孩还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的待人接物、举手投足,对他都有着摄人的魅力。愿意接触蓝茵的人都会迅速被她迷住,拥有重量级身材的她,有一颗无比细腻的心灵,她会灵敏地感知到朋友的情绪变化,总能在最需要的时候送上最及时的关怀。
说来很复杂,就像滥情韩剧的情节;说来也很简单,两个人就这样相爱了。爱看热闹的旁人又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同为啥会和将近300斤重的蓝茵在一起?还不是图她家有钱。我相信他们是真爱。有一次大同和我们姐妹淘吃饭,蓝茵还没到,他发现大家都没有带纸巾,忽然二话不说飞奔出去。当他满头大汗拿着一包纸巾跑回来,我们追问得知:“蓝茵最怕热的,一定要用纸巾擦汗。”
从婚礼的进场开始,蓝茵就哭,大同哭,蓝茵的妈妈也在哭,我们姐妹团也在哭。一个胖女孩的幸福肯定比普通人更来之不易,反而推之,我要得到幸福是不是会比蓝茵容易一些呢?是我爱得不够努力还是太过用力?
婚礼·女人的成人礼敏儿来公司找我,要我策划她的婚礼。“我看过你以前办的婚礼,很喜欢那种感觉。我也很相信你,一定会把我的婚礼办得很好的。”事后我才知道,她的婚礼还真不容易办好。敏儿是潮汕华侨,加拿大国籍,所以她要定期回加拿大,很多婚礼的细节无法和她面对面沟通,只能靠电邮和MSN。敏儿的家族虽然旅居国外,却非常传统,起初婚礼请柬听了敏儿的意见,用浪漫的深紫色,却遭到敏儿爸爸的强烈反对,只能全部重印。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敏儿是很想反叛的,她想做一个她要的婚礼,而长辈却不会放任她。很巧的,某一天我随手搜索,发现了敏儿的博客,关于婚礼,她感叹说:“婚都是结给别人看的,每天都是烦琐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我默默叹息。
敏儿和她的丈夫明亮是在网上隔着大洋认识的,虽然明亮也是一个生意人,但和敏儿的家势相比仍差了一截,因此在婚礼的操办上,小夫妻的意见起不了太大作用,最后出来的效果还是传统的红色、金色为主。一次次修改方案的我有点烦躁,不过想到敏儿不断和家人争取的难处,也就把那点烦躁咽了回去,决意要办一场家长、新人都满意的婚礼。
我对敏儿说:“婚礼应该用一种感恩的心态去看待。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婚礼都是长大成人的标志,父母多年的养育之恩、亲友的关怀,都可以在婚礼上一并答谢。所以把父母、长辈的意见考虑进去是很必要的。”虽然在用色、装饰上我不能用太西式的风格,但在环节流程上,我安排了神圣庄重的证婚仪式,让新人在宾客的见证下说出爱情的誓言。另外我还安排了一家杂志来采访他们的婚礼,婚礼结束后,照片登载在杂志上,敏儿和我说,亲友看了,都说其中一张照片把夫妻俩的幸福感表露无遗,明亮在给敏儿戴戒指,两个人都笑得像花一样。
“进场的时候,父亲牵着我走到红地毯的尽头,然后把我交给明亮,我真的有感觉到那种责任移交。你策划的婚礼的确很棒,我和我的家人都很满意。”已经回到加拿大的敏儿在MSN上对我说。
我看着那行字发呆,这么多年来,也许我开解了许多人,给了许多人幸福的婚礼,自己却还没有长大成人。对父母离婚的怨恨使我一直疏远他们,而现在,我从别人的幸福中,品到了自己的罪恶。已经失去另一半关爱的母亲,这几年全副心血都放在我身上,却一直被我仇视。劝谕别人感恩的我何曾想过我也应该感恩呢?
我出门在妈妈家楼下买了一束马蹄莲——那是她最喜欢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