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镇北将军孔亦寒彼此心悦,成亲当日,他受命前往边境镇压外族,我跟公鸡拜堂。
五年未见,归家时,他携美娇娘秦净秋班师回京。
全京城人都觉得独守五年闺房的将军夫人,将被下堂,毕竟这婚约参杂了太多感情之外的事物。
只是,当我拿着和离书离开时,他却跪求让我留下。
1.
我携府中管家、仆人、奴婢立在将军府门外,迎凯旋归来的将军。
未见人,却传来震天动地的马蹄声,马蹄声中,尘土飞扬。
为首的男人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意气风发。他剑眉星目,满是英气,身上披着战甲,身姿挺拔如松,紧紧地握住缰绳,在离我不到一米距离前,停下。
我仰视着这个让我怦然心动、心心念念了五年的男人。
抑制不住红了眼眶,千言万语汇集在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在众人面前,我强忍着泪意,向他行了礼,他下马,与我对立而站。
高大的身影像座山般矗着。
五年未见,曾经的少年郎已是稳重的铁血将军。
“寒哥哥。”如黄鹂般动听的女声,打破了此刻的肃穆和生硬。
一位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的女子来到他身旁,刚硬的眼眸变得柔情。
我看着他对女子的柔情似水,仿佛刚才与我对视的冷峻将军,只是我的错觉。
好一对郎才女貌的登对样,就如五年前的我们。
重逢的喜悦和期待被满腔的酸涩淹没,还未来得及与他诉衷肠,就得在整个京城人的注视下,做好一位主母该有的风度。
作为将军府主母,我温柔端庄、进退得体,在众人同情、幸灾乐祸的目光下,淡然地安排好了这位女子,将她安置在离将军最近的院子。
“夫人,您才是将军府主母,怎能将那位不知何来路的女人安排在将军身边,这不是正中那女人的下怀吗?”
我扶了扶头上的玉簪,不曾应答。
“将军。”门外响起请安声。
这是他归家后,我们第一次单独见面。
在豆蒄年华为他倾心,本是两情相悦,奈何我爹是太傅,是坚定的太子党,太子党并不支持耗过多的财力、物力、人力维稳边境,未到过边境的在位者们,总是异想天开地想用最小的代价维持表面的和平,而不管边境百姓的死活。
三代都驻守在边疆的孔家,一直奉承外族亡我之心不死,不把外族彻底赶走,国将不国。
帝位的争夺日趋白热化,父亲为巩固太子的优势,欲将镇北侯拉上船,而他为了取得太子和太后的出兵支持,答应了与我的指婚。
我俩在被指婚前,已互诉倾慕之情。
他怜我花容月貌、温柔敦厚,我慕他逸群之才 、意气风发,他赠我贴身玉佩,我送他自绣香囊。
花前月下,拾翠踏青,花红柳绿,吟诗作对,好不快活。
本是水到渠成的结合,却因他的祖父、父亲、兄长在边境战死,他想领兵前往边境,却得不到皇上的支持。
最后,在太后和太子的支持下,才顺利接过孔家的帅旗,带上补给,奔赴边境。
他与太后、我父亲做了个交易,孔家必须站在太子身后,而为了巩固彼此的利益关系,身为太傅嫡女的我,被指婚与他。
在出征前,与我完婚。
我独自操持着自己的婚事,却不料他连拜堂都不愿与我拜,以军事紧急为由,连夜奔赴边境。
我知道,这是他对太后、太子和太傅无声的抗议。
只是,这不重要,除了我会在乎,没人会在乎我跟公鸡拜了堂。他们只需要太傅之女萧寻文是镇北将军夫人,告诉外人镇北军站在太子这边即可。
本是互相心悦的一对,硬生生变成一对怨偶。
可即使如此,我依然独自撑起了那一日的成亲宴,五年时间,也将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日日盼着他能安康归家,只要能回来,即使缺胳膊少腿,我都愿意伺候他一辈子。
他是我平生唯一心动的郎君,我知他难,即使他将不满洒在我身上,但我也愿张开双臂拥抱他。
只是从未想过,他的身边有了个她。
我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比五年前长得更高、更壮、也更凌厉了。
“净秋初入京城,还望夫人多看顾。”我知秦净秋是秦雨青的妹妹,秦雨青救孔亦寒时丧命了。
看着他不再叫我“阿文”,而是疏离地叫我夫人。看来,五年前指婚的不爽快,如今还是在的。
或许也不在了,因为时过境迁,都不重要了,包括我。
“将军,秦姑娘是以妾身份入府,还是以平妻的身份,抑或是要休妻?”我就像是询问今日晚膳用什么那般平常,“只是这五年,我恪守嫡母之责,在府内府外,从未踏错半步,休妻可能有些难度,可以考虑和离。”
他深邃黝黑的眼眸盯着我,仿佛要看入我内心深处,藏不住的怒气质问着我,“什么意思?”
“我只是将建议说与将军听,最后还不是由你抉择吗?”我无一丝躲避之意,直直地迎上他的视线。
“萧寻文,你以为你能离开将军府?即使我同意了,萧家呢,太后呢?太子呢?你又能去哪?”说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离开了。
是呢,我又能去哪?
戴上帷帽,只身出府了。
如身边被堵得没了路,那只能自己开辟一条路了。
2.
回来后,才听奴婢禀报,说秦姑娘不愿为妾,将军也不舍得他的救命恩人为妾,以军功向圣上邀赏,已平妻之仪娶秦净秋,还为她求得皓命。
我这个与他相慕三年,成亲五年,也为将军府操持五年的正妻,如今跟个妾没太大区别了。
而我的父亲,因为要稳住越来越强大的镇北军,竟也没为我说一句话。
女人,在这个世道,真如一件可有可无的工具。
城内已流传了我多种被下堂,被休的凄凉版本。
作为五年从未出过半点差池的主母,还是周全地为我夫君和心上人举办了成亲仪式。
大红的盖头,绣着喜庆的双凤朝牡丹,上面还有金色的祥云,一对新人迎新禧,亲朋好友来相贺,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至于那些不怀好意,想要落井下石的目光,都被我满脸的笑容撕碎了。
矫情那么多,又有何用,还不如早早谋划。
有了个皓命的平妻,我这管家权也理所当然地交了出去。
“夫人,将军真是太过分了,将那女人娶为平妻就算了,还给封了皓命,那以后您不就得向她行礼了吗?”
我对身旁奴婢的话充耳不闻,依然如往常般在院子里遥看高墙外的天空。
直至秦净秋来到我的院子。
我瞥了一眼众人拥簇而来的贵妇人,短短时日,她已经脱去了刚入府时的青涩,看着竟还有几分雍容华贵。
“我该怎么称呼你,称呼你为姐姐,可我身上有皓命,你也承受不起,可称呼你为妹妹,也不合理,你入府比我早,而且年龄也比我大。”她矫揉造作地扶额思索,这孔亦寒的眼光还是有待提高的。
不过,也许男人都喜欢这种柔柔弱弱,惺惺作态的女人吧。
我看都不想正眼看她一眼,坐在藤椅上不曾动一处。
“萧寻文,你该向我行礼的。”我的冷漠激怒了她。
“就算没有将军夫人这头衔,就太傅嫡女的身份,我也不需向你行礼。”
“你……”身后传来脚步声,“啪!”在我不防备的时候,她竟然上前给了我一巴掌。
我腾的一声站起来,狠狠地扇了回去,秦净秋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竟敢打我!你……”
“啪”我在看见来人的时候,又扇了秦净秋一巴掌。
“将军!”院子的人除了我们三人,跪了一地。
“寒哥哥,你看,你看她打我,呜呜呜……”
“萧寻文,净秋是皓命夫人,你这是忤逆圣意吗?”仿佛我是他的杀父仇人般,如果眼神能杀人,我至少被他凌迟置死了。
我看了看他以保护的姿态将秦净秋护在身后,就如曾经他在灯会的人群中护着我的样子。
微仰着头,将眼泪逼回,此刻的眼泪没有任何人会心疼,只会让他们更肆无忌惮地欺辱我。
“所以呢?将军是要在圣上面前告发我,还是休妻呢?”我直直地看向眼前的男人,一手伸进袖子紧紧握着匕首。
想着如果他敢跟我动手,打是打不过他的,但是不妨我刺他一刀,大不了就这么一了百了吧。
只想活得自在些,怎么就那么难。
萧家、官家,还有孔家,全都要压在我一个人身上。
都关我什么事呢?皇位又不是给我坐,父亲非要牺牲我,让我在将军府做探子,看孔亦寒有没有不臣之心;
而孔亦寒防着我、记恨我,可他这个手握重兵的将军都不能反抗的指婚,我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
他可以一走了之,发泄他的不满,让我跟公鸡拜堂,让我沦为京城的笑话。
他可以五年毫无音讯,即使我每月给他写信,为他亲手缝制冬装,送去金创药,也等不来他的只言片语。
待他大获全胜,军功赫赫归来时,却带着一个女子,予她平妻之礼、皓命之名。
我又做错了什么?我萧家嫡女的出身,我无法选择。
如果真说有错,错就错在五年前不应倾心与他。
如果没爱过,如今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心如刀割了。
我死死地咬着下嘴唇,口腔内甚至有了一丝铁锈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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