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夫人!小姐、小姐她跟人私奔了!”
丫鬟青黛连滚带爬冲进正厅,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怀里还紧紧攥着本卷边的话本子,封面上 “霸道小姐最最爱,温柔书生狠狠宠” 几个字刺得人眼晕。
嫡母苏氏刚端起的雨前龙井 “哗啦” 泼了半桌,茶盏砸在描金地砖上裂成两半。
“你说什么?!” 嫡母苏氏闻言,猛地起身,头上的珠钗晃得叮当作响,眼底的惊怒几乎要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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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旁的苏父一把扯过那话本子,指尖抖着翻到最后几页 ——
“替嫁三年,嫡姐归,妾身死遁” 几个墨字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他眼里。
苏父本就因长女逃婚的事气血翻涌,此刻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向后倒去,唬得满厅仆妇乱作一团。
苏氏身影晃了晃,扶住廊柱才勉强站稳。嬷嬷快步上前,压低声音道:“夫人,眼下不是慌的时候,恭王的花轿半个时辰后就到,得想办法给王爷一个交代。”
苏氏深吸一口气,咬碎了后槽牙,锐利的目光 “唰” 地扫过厅角 ——
那里,苏妍正斜倚着栏杆,手里捏着把瓜子,嗑得碎屑落了一地,分明是来看戏的模样。
“妍妍,” 苏氏几步跨过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语气骤然软下来,带着刻意的哽咽,“母亲往日待你,可好?”
苏妍闲闲地吐出瓜子壳,漫不经心:“一般。”
苏氏指尖一紧,又道:“你嫡姐含烟,待你可还亲厚?”
“着实一般。” 苏妍抽回手,掸了掸袖口沾上的灰,语气里没半分温度。
苏氏被噎得脸色发青,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如今府里遭了难,该是你回报的时候了。”
苏妍心下冷笑 —— 这话问得多余。
恭王顾谨是什么人?
十三岁随先帝征匈奴,一手扶新帝登基,传闻里是个眼尾都带刀的狠角色。
苏家嫡女逃婚,却塞个庶女去糊弄,他若动怒,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她这个 “替代品”。
嫡母哪里是求她,分明是拿我她的命去填窟窿。
“你放心,” 苏氏见她不说话,急忙加码,声音都在发颤,“从今往后,你就是苏家嫡女,你母亲的牌位也能入族谱,受香火供奉。”
苏妍垂眸,看着自己洗得发白的袖口 ——
在苏家这些年,苏妍穿的是嫡姐剩下的旧衣,吃的是冷硬的残羹,嫡姐高兴了赏她一口饭,不高兴了就拿鞭子抽她。
母亲早逝,嫡母视她为眼中钉,父亲更是连她的名字都记不清。
如今给个 “嫡女” 名头,不过是想让她死得甘心些。
苏妍心下百转,面上却波澜不惊,缓缓抬眼,轻轻点头:“好。”
大红的金丝蜀锦喜服套在身上,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花轿起轿时,苏妍听见轿外传来苏氏压抑的咳嗽声,想来是气狠了,竟真吐了血。
吹吹打打一路到恭王府,红烛高燃,满室喜庆,却没半分是为她苏妍的。
夜半时分,陪嫁丫鬟小梨红着脸蹲在廊下,手指绞着帕子,连头都不敢抬。
屋内的暧昧喘息声一波波漫出来,混着烛火噼啪的轻响,格外清晰。
顾谨是上过战场的人,身上的肌肉硬得像铁,覆着薄汗的手臂上青筋凸起。
苏妍攀着他的胳膊,指尖总被汗水滑开,每次一落,就被他一把捞回来,力道大得让她撞向床头,后背磕得发疼,却又被他随即覆上来的体温烫得心慌。
三年来,恭王府的厢房里,热水就没断过,几乎每夜都要叫两三次。
苏妍迷迷糊糊被他抱进浴桶,温热的水漫过肩头,他的手指带着薄茧,轻柔地擦过我的的后背 ——
那里还留着几道浅淡的疤痕,是当年嫡姐苏含烟用鞭子抽的。
“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顾谨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如今总算养出点肉了。”
累极了的苏妍,只能凭借本能地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蹭过他颈间的薄汗,软着声音恭维:“王爷威猛。”
苏妍自始至终都没忘自己的身份 ——
她——苏妍,只是拿了苏家好处的替代品,是顾谨等嫡姐回来前的 “临时王妃”。
务必要让金主觉得物超所值,这是她在苏家摸爬滚打多年悟出来的道理。
顾谨低笑一声,指尖揉了揉她的发顶:“前几日让金匠打的纯金头冠,这几日该好了。”
苏妍闻言眼睛瞬间亮起来,像淬了星光,连忙搂住他的脖子蹭了蹭:“王爷最好了!”
你看,就算是智多近妖、心眼比筛子还多的恭王,不也吃甜言蜜语这一套?
苏妍心下喟叹,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
金主大方,府里奴才不敢捧高踩低,每日三餐准时,比在苏家强了百倍。
正想着,床头忽然多了个黑漆托盘,里面放着碗黑乎乎的药汁,苦涩的气味瞬间飘过来。
苏妍心里 “咯噔” 一下,瞬间清醒,连忙爬起来,端起药碗仰头就灌,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去,苦得舌根发麻,却让她彻底定了神 ——
真是过了几日好日子,就忘了自己的本分。
顾谨每日温存后必让她喝这碗避子汤,她比谁都清楚,自己不能有孩子。
她不过是个替身,嫡姐一日没回来,她的位置就一日不稳。
若是有了孩子,嫡姐回来那日,便是她和孩子的死期。
就算顾谨念旧情,她也不想孩子像她一样,在旁人的脸色里讨生活。
2
顾谨看着她喝完,从袖袋里摸出一锭圆滚滚的金元宝,放在我的手心。
沉甸甸的触感,让我眼睛更亮了 ——
若是一碗药换一锭金子,别说三年,十年我都能喝。
“小财迷,” 顾谨捏了捏我的脸颊,“你的小箱子,该装满了吧?”
苏妍心下一紧 —— 他怎么知道我藏了个财宝箱?
苏妍面上却立刻堆起讨好的笑,往他怀里钻:“王爷怎么知道?不过是攒点私房钱,日后……”
日后嫡姐回来,苏妍总得有笔钱傍身,找个僻静的乡下,和小梨过安稳日子。
这话她没说出口,却在心里盘算了千百遍。
顾谨没追问,只是拍了拍她的腰:“乖乖躺好,我明日要出城,三日才回。”
苏妍迷迷糊糊应着,手指攥着金元宝,很快就睡了过去。
她没看见,顾谨看着她的睡颜,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眉骨,久久没动。
…………
三日后,顾谨回府。
苏妍一早就让小梨炖了雪梨汤,想着趁他心情好,再讨两根金条。
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顾谨的声音,冷得像冰。
“苏含烟怎么样了?”
苏妍的脚步瞬间顿住,托盘边缘硌得指节生疼,指尖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一寸寸往下坠,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是剑一的声音,恭敬地回话:“苏大小姐已回苏家,只是…… 未曾见到那书生。”
“继续盯着。”
顾谨的声音没有波澜,却让苏妍浑身发冷。
原来他出城,是去接嫡姐——苏含烟了。
苏妍忽然想起,去年她回苏家拿姨娘牌位时,顾谨只派了剑十三暗中保护;
而苏含烟回来,他却亲自去接,还让剑一跟着。
果然,白月光和替身,从来都不一样。
苏妍非常有觉悟地没进去碍人眼,而是端着托盘悄悄退了回去。
院子里的海棠开得正好,落了一地粉白的花瓣,苏妍却只觉得刺眼得很。
正想着该怎么加快攒钱的速度,一阵恶心突然翻涌上来,苏妍扶着廊柱,弯着腰干呕了半天,只吐出些酸水。
这几日她总觉得胃口差,还嗜睡,原以为是春困,此刻却慌了神。
苏妍立刻让小梨去隔壁县请个医女 —— 府里的太医是顾谨的人,她不敢信。
等医女的时候,苏妍在窗下的软榻上睡着了。
梦里是冰冷的大殿,顾谨坐在高位上,眼神冷漠得像淬了冰:“竟敢偷偷怀孕?本王的孩子,只能由含烟来生。”
嫡姐苏含烟从他身后走出来,穿着华丽的宫装,头上戴着的,正是顾谨给她打的那顶纯金头冠。
她娇笑着攀住顾谨的胳膊,看向苏妍的眼神满是鄙夷:“妹妹,你占了我的位置这么久,也该还了。”
随后进来两个彪形大汉,架住她的胳膊,强行灌下一碗黑漆漆的药汁。
苦涩的味道呛进鼻子里,苏妍挣扎着看向顾谨,却只看见他搂着苏含烟,眼底没有半分怜悯。
“把她赶出去,”苏含烟的声音冷得像冰,“还有她那个丫鬟,竟敢偷王府的东西,就地正法。”
苏妍看见小梨浑身是血,被拖出去扔在雪地里,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很快就染成了红色。
“不——!”
苏妍猛地惊醒,冷汗浸湿了衣衫。
小梨正担忧地看着她,手里端着温水:“小姐,您梦魇了,哭了好半天呢。”
苏妍抓住小梨的手,指尖颤抖着摸她的脸 —— 是热的,是活的。
苏妍这才松了口气,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小姐,医女来了。” 小梨扶着我坐起来。
医女搭着她的脉,片刻后,脸上露出喜色,对着苏妍福身:“恭喜夫人,是喜脉,已有一月余了。”
“喜脉” 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得我头晕目眩。
她扶着额头,眼前阵阵发黑 —— 偏偏是这个时候,嫡姐苏含烟回来了,她却怀了孕。
梦里的场景又清晰地浮现出来,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不行,她得走,立刻就走。
苏妍强撑着起身,让小梨去把我的财宝箱拿来。
打开箱子,金灿灿的元宝和亮晶晶的首饰晃得人眼晕 ——
这些年攒的钱,足够她和小梨在乡下买个大院子,再雇两个仆人。
“小梨,”
苏妍的声音还有点发颤,却异常坚定,“你去把这些首饰找个靠谱的当铺当了,换成现银,越隐蔽越好。我们…… 尽快离开京城。”
小梨看着她,又看了看箱子里的钱财,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我这就去。”
苏妍坐在软榻上,手轻轻覆在小腹上。那里有个小小的生命,是她的孩子。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要护着他。
窗外的海棠花还在落,苏妍却没心思看了。
她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3
晚上,顾谨回来了。
一进门就将我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床榻。
苏妍早已做好应对,画了一个虚弱的妆推拒。
“有些身体不适。”
顾谨皱眉,有些不满,“传了府医吗?”
说着就要起身唤人。
苏妍连忙道:“不必!”遂及有些羞赧道,“是…葵水。”
顾谨了然。
晚上,顾瑾躺在苏妍身边,不知怎么问起。
“听闻你找了个隔壁县的女子来?”
苏妍心下咯噔一下,面上却波澜不惊,低声回道,“是,小梨听闻她会调鹅梨帐中香,求我请来教她。”
顾谨问:“一个时辰不到就送走了?”
苏妍心下沉的厉害,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小梨没耐心,学不会,我买了成香就将人送走了。”
女子生病艰难,这是那医女上门问诊的借口,对外都会这么说。
苏妍感受着肚子里还没成形的小东西,试探着开口。
“听闻陆尚书的外室有喜了,要接回家中,他夫人闹的厉害呢。”
“唉,他夫人娘家势力大,若是真不同意那孩子怕是会成为私生子呢。”
顾谨贴着苏妍的耳朵嗯了一声。
他没表态,苏妍更加拿不定他的意思,继续试探。
“王爷要是有了私生子会怎么办?”
顾谨沉默半晌,苏妍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缓缓开口。
“不会。”
嗯?
什么不会???
“本王不会有私生子。”
苏妍疑惑,他是王爷,庶子早晚都会有。
“为什么呢?”
顾谨抬手拍了拍苏妍,困倦的声音响起。
“把母亲解决掉,就不会有孩子。”
苏妍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没再回话。
一会身后就响起平稳的呼吸声。
苏妍就这样睁着眼,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直至天明才缓缓睡去。
4
昨夜,苏妍思考良久。
顾谨如果有良心会给她钱,放她离开。
可是依照嫡姐的性子。
知道苏妍这两年占了她的位置,享受了她的地位,会不会想要弄死弄残了事。
而一直在寻找嫡姐的顾谨,显然是对嫡姐求而不得,更加上心了。
到时嫡姐,如果想要苏妍她的命,岂不是轻而易举。
更何况,苏妍现在身上还揣了一个必死的把柄。
看着一旁啃鸡腿啃得满嘴流油的小梨。
苏妍眸底微沉,决不能坐以待毙。
苏妍得赶在顾谨休弃她之前,为自己找一个体面的出路。
顾谨现在找回了心上人,一定是正开心又吃醋的时候。
开心找回了心爱的人,吃醋心爱的人,当初为了别人抛下了自己。
而苏妍一直都是知情识趣的人,此时不愿看到他为难,做一朵深情的解语花,开解完他的心结,顺势提出顾谨当初的承诺。
他是重诺的人,答应给苏妍的东西一样都没差过。
至于和离,苏妍是不敢想了。
但是,她可以病故,对顾瑾的名声也更好。
苏妍只要赶在嫡姐出手之前逃之夭夭,梦里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苏妍收拾好了所有东西。
亲手做了一桌菜,打算求到恩旨后连夜走。
晚上顾谨没有回来。
婢女来报说。
“王爷被苏大人邀去了,传话让王妃不必等,早些歇息。”
是啊,嫡姐回来了,顾谨自然要去陪着她。
苏妍在房中枯坐一夜。
…………
第二日一早,苏妍换上男装偷溜出府,去将首饰都当了,将金银都换成了方便携带的银票。
就听见街上都在议论,苏家要办喜事。
苏家只有刚回去的嫡姐没有成婚了,这喜事是谁不言而喻。
联想到顾谨在苏家一夜未归……
苏妍压下翻腾的恶心,昨夜她就隐约感觉到,这件事,可能没办法善终了。
果然计划快不过变化。
5
第二天一早。
苏妍收到了嫡姐邀她一叙的帖子。
苏妍握着帖子,一颗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苏妍在嫡母嫡姐手下讨生活这些年,深知她们是什么样的人。
母亲就是在失宠后被嫡母磋磨死的,那些手段,苏妍现在回想起来,还会感到心惊。
只一瞬间苏妍就猜到了所有。
嫡姐素来心狠,这次下帖,怕是要她有来无回。
怪不得做了这样的梦,原来是预兆。
嫡母和父亲自然是知道顾谨的想法。
顾谨一直在找嫡姐,现在肯定会想方设法让嫡姐和苏妍换回来。
可是这两年苏妍已经在人前露了脸,嫡姐要是想要做王妃。
只有一条路。
只要苏妍死了。
她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的嫁给顾谨。
顾谨一早就进宫了,怕是去为嫡姐过明路去了。
不在场可以将自己摘出来,不会被世人议论他心狠。
苏妍死了之后顾谨忧思过度娶了嫡姐,又传闻当年顾谨原本要娶的就是嫡姐。
这又成为一段佳话。
不过这两年确实给了苏妍一些喘息的机会,苏妍现在大小也算是个富婆了。
嫡姐——苏含烟约在了上京最大的酒楼。
这摆明的鸿门宴,苏妍是绝不会去的。
苏妍远远看了一眼,她坐在窗边,面前的大圆桌上摆满了珍馐。
看来这两年没再吃到这些好东西。
她手上反复抚摸着一本书。
书上印着烫金的大字:《王爷的逃婚萌妃》。
自从知道嫡姐喜欢看话本子,苏妍就想到了要为她编织一个梦。
6
三年前。
苏妍写的话本子《霸道小姐最最爱,温柔书生狠狠宠》风靡上京。
在书生小姐的话本子里,书生不舍得让小姐干一点活,每日干完农活回去读书做饭,还会抽时间给小姐雕木簪子,不仅会吟诗弄词还会上山打猎。
一天当八天用,晚上体力还好。
最后考上了状元,得到了重用,女主也狠狠打脸了,那些看不起她的女人。
看着现在苏含烟面容,怎么都掩饰不住的粗糙,还有那双皲裂的手,即便身上穿着锦衣华服,也撑不起当初千金的气势。
〔苏含烟,不知道我当初为你编织的美梦你做的是否还好?
不管从前的是美梦还是噩梦,如今你都有了新的梦。〕苏妍心下冷笑,眼底闪过一抹讥讽。
《王爷的逃婚萌妃》是个刁蛮任性的绝世美人,最喜欢在王爷的花园里种田,王爷也是被她这份自然纯真打动。
只是苏含烟现在如果在顾谨的花园里种田,恐怕只会让顾谨回忆起,她以前和别的男人生活的日子。
再顶着这张脸刁蛮任性一番。
顾谨纳妾也是迟早的事。
就是没法亲眼看到这个场面还有点遗憾?
嫡母最在乎的就是苏含烟,苏妍不过是报了,她当年折辱母亲之仇的万分之一罢了。
走之前,苏妍自然也给嫡母留了一份大礼。
那本《夫人和马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今天应该开始售卖了。
凭借苏妍这些年在书坊间积攒下的口碑,一定会一经开售就被抢购一空。
苏妍和小梨装着攒下的钱,换了粗布衣衫,包袱款款。
苏妍趁着夜色一把火点燃了房子。
恭王妃死于失火,苏妍连理由都替自己找好了,实在贴心。
苏妍和小梨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苏妍只是想活。
而嫡姐和顾谨不过是,想让她名正言顺的让出恭王妃的位置。
这把火虽然骗不过顾谨,但是已经足够了。
苏妍将她做恭王妃的一切,都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只带走了她的财宝箱。
只希望他能看在往日里,她还算乖巧听话的份上,放过她。
苏妍——她可是连那套纯金头冠都没那拿。
顾谨知道苏妍有多喜欢那套头面,苏妍给嫡姐留了这么大一个见面礼,顾谨一定会放过她的。
苏妍和小梨伪装成男子乘上南下的货船。
苏妍站在船舱,看着逐渐远去的繁华上京。
如果没有意外,苏妍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船行的十分快,一路看到百姓安居乐业。
顾谨的名字在民间十分有威望。
并不止是京城中传言的狠厉无情。
苏妍晕船又孕吐,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还好船上遇到一好心小哥,对我们还算照顾。
难受间不知怎的梦到了,第一次见到顾谨时的画面。
7
三年前,初春的时候。
嫡姐看了画本子里,书生在小姐放风筝时一见钟情的桥段,也要去河边踏青。
嫡姐放风筝,是要苏妍她先将风筝放起来再给她。
天气没风,嫡姐和侍女坐在阴凉处喝茶,苏妍原本就吃不饱,只感觉跑的头昏眼花。
而这不过是往日里,嫡姐折磨她手段的万分之一而已。
就在苏妍快要累晕,风筝终于放了起来。
拿去给嫡姐的时候,就看见嫡姐眉目含春,看着河面上画舫上的男子。
那画舫边站着五六个男子,正看着我们高声调笑。
只有一个粗布衣衫的男子出声制止,调笑的那几个皆是世家子弟,根本没人看得起他。
那男子涨红了脸,对嫡姐遥遥拱手致歉。
男子就是与嫡姐私奔的书生。
众人后面唯一一个坐着喝茶的就是恭王顾谨。
原来当时看上嫡姐的,不仅是那书生一人。
这想必萧瑾也是在那时,对嫡姐一见钟情。
醒来后回忆起梦中场景,苏妍又吐了个昏天黑地。
恰逢港口靠岸,苏妍和小梨想下船走走。
还没等下船,就见船下上来一群官兵,官兵在船上四处站定后,又上来一群黑衣人,腰间持剑。
苏妍一眼就认出那是恭王府的人。
为首的还是顾谨的暗卫剑十三。
苏妍拉着小梨躲进货仓的夹缝中,连呼吸都放轻。
心里暗道不妙。
这是顾谨不放过她,还是嫡姐借顾谨的手派来的?
苏妍自认为这三年,伺候顾谨伺候的还算妥帖,他即便心里没她,也该看在她知情识趣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
若是嫡姐派来的,那可真是要命了。
船舱中一片寂静。
苏妍和小梨捂着嘴巴将自己缩紧。
【吱呀】一声。
船舱的门开了,一个放轻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开始四处查看。
小梨紧张的发抖,苏妍轻轻按在她肩上安抚她。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她们相隔一层木箱的地方停住了。
苏妍死死盯着地上那节影子,影子动了,向前一步。
苏妍屏住呼吸,就在她以为要被发现之际,影子突然倒退,脚步声逐渐远去。
随着门关上的一瞬间,苏妍和小梨双双瘫在地上大口呼吸。
苏妍刚要起身查看一下情况,就被身后一双大手按住。
差点尖叫出声,回头就看见一直关照我们的陆小哥探出头。
“嘘。”
我被接连惊吓,还好都是虚惊一场。
陆小哥示意我们别说话。
“人可能还没走远,先等等再出去。”
8
苏妍点头,三个人围坐在一起等待。
随着船上传来的一声‘撤’。
三人齐齐松了口气。
这关算是过了。
她们默契的没有询问,对方为什么要躲起来。
只是在他无意翻起的袖口,我看到了褚家的家徽。
也是苏妍替嫁前,为自己选的人家。
褚家家风严谨,因为早年站错了队,如今并不在朝堂,但百年根基犹在,也没人去刻意欺辱,但也没有人愿意扯上关系将女儿嫁过去。
苏妍没什么大志向,只求安稳,能吃饱穿暖就好。
褚家小儿子不求上进,家中也不需要他管家争气,苏妍原是非常满意的,不用管家,还有不常回家的夫君。
现在,苏妍只庆幸,那次马球会上他们没来得及见面,她还没来得及施展自己的计划。
蹲久了,站起时眼前一黑,苏妍险些栽倒,好在一旁有人扶住她。
‘砰!’的一声。
船舱的门再次打开。
苏妍艰难的睁开眼,看向门口处逆光走进来的人。
一瞬间血液倒流。
顾谨阴冷的眼神直直盯着我。
“抱够了吗?”
苏妍赶紧退出陆小哥的怀里。
怀里空了的陆小哥,上前一步挡在苏妍面前,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堂堂恭王,强迫一女子有何脸面!”
顾谨面色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不等他说完,门外就进来几个人,将陆小哥捂嘴架起,快速退出去了,跟进来的褚家老管家流着冷汗,对着顾谨连连拱手告罪。
剑十三也进来把小梨拉走了。
小梨惊恐,毫无招架之力。
9
船舱里一时寂静无声,只余谷物的味道在空中弥漫。
顾谨缓步走向苏妍,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
最后在苏妍一步之遥处停下。
“不知娘子,可见过本王离家出走的王妃?”
苏妍垂着头,不敢看他。
跑她这里,来找苏含烟??!
难道苏含烟来找她了?
想起梦中的景象,这怎么换个地方还能上演呢?
苏妍被顾谨带回到他的船上,一路向来时的方向驶去。
苏妍被关在房中,晚上顾谨才回来。
她颤声询问,“小梨在哪?”
只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嗤笑。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说罢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苏妍被顾谨一把抱起放在榻上。
顾谨的唇瓣压下来,重重的咬上她。
“妍妍,为什么跑?”
见她梗着头不回答,边推他边问。
“小梨呢?”
顾谨似乎耐心耗尽。
“为了褚家那个傻子?”
“学人私奔?”
“你是个有夫之妇!”
他越说越急,眼圈都红了,见我缩着脖子,顾谨深深闭了闭眼。
察觉到他似乎并没有要杀她,她涨着胆子缓缓伸出手,顺了两下他的脊背。
“别气。”
“小梨呢……”
话还没说完。
顾谨眼神晦暗,下一秒就掐着我的脖子吻了上来。
就在他试图解她腰带时,苏妍一下子清醒了。
一把拦住他。
他潮红着脸目露不悦。
想再继续,苏妍再拒绝。
几个回合后,她们都喘着粗气坐在床边。
顾谨看着苏妍围着被子,将自己裹成一长条。
气笑了。
手上往往旁边一掏,苏妍的财宝箱就被他拿在手上。
苏妍眼神一凛,伸出手就要去抢。
顾谨边躲边翻看,“可都是好东西。”
‘咔哒,’一声。
箱子扣上。
“这些现在,都是本王的了。”
苏妍后槽牙都咬碎了,里面可不止他给她的东西,她卖话本子的钱也都在里面。
她的血汗钱啊!!!
苏妍紧咬着唇瓣,扑通一声躺回床上,心如死灰。
她没有钱了。
顾谨看上去是不会放她走,不是想把她带回去给苏含烟泄愤,就是打着两个都纳的主意。
替身在白月光手底下,哪有胜算。
无论是哪个她都逃不过被磋磨的命运。
早知道她这三年就该表现的差一点,让顾谨觉得无趣,现在也许就能放她走了。
10
第二天苏妍依旧没有见到小梨,晕船又让她吐得昏天暗地。
顾谨居然亲自照顾她。
甚至愿意让苏妍下船踩踩地,去医馆买副药。
没有苏含烟的时候,他对她是真的不错。
所以离开的时候才越痛苦。
苏妍佯装难为情的将顾谨推出医馆门外,他没有强留,反正整座医馆已经被包围了。
大夫为我搭了脉。
“夫人早年身体应该没养好,不宜有孕,所以才会反应如此之大。”
“若是强行堕胎怕是会伤了根本,日后再难有孕。”
苏妍揣着晕船药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还听到了她写的那本《夫人与马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的发展。
“听说苏大人的妻子,早在出嫁前与一马奴有染。”
“听说出嫁时还带着那马奴陪嫁到了夫家。”
“听说苏大人家的大小姐是早产?”
“那是不是……”
“真的假的?”
“听说皇帝陛下都斥责苏大人家风不严了,这还能有假?”
嫡母与马奴的事,也是苏妍无意间发现的,可是她没有证据。
只要大家都信了,那父亲肯定会去细查,只要查出一点蛛丝马迹,苏妍她那多疑的父亲,就一定会相信。
即便没有证据,也能将嫡母钉在耻辱柱上了。
就像当年嫡母对她姨娘做的一样。
声称姨娘不守妇道,勾引卖鱼的,嫡母怕府上出了这样的事名声受损,关起门来将姨娘脱光了,在院子里打板子,活活打死。
母亲怕连累苏妍,死前还对着苏妍一个劲儿地摇头,一直无声地说,要她保全自己。
苏妍她一定要千百倍的还回去。
嫡母最喜欢诬陷失宠了的妾室与外男有染,然后在家里处决掉。
如今嫡母也该尝尝这种滋味。
不过苏妍的姨娘,是被冤枉的,而嫡母她是真的而已。
…………
晚上,躺在床听着窗外的水声,苏妍有了决断。
苏妍很抱歉,为了自己活下去,而不要肚子里这个小家伙。
苏妍想的其实很简单。
嫡姐苏含烟要是想报复她,大不了她就跟她拼命。
可是,如果她有了一个孩子。
苏妍她自己实在逃不掉的话,可以死,但是,她要怎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害死在自己的面前?
他那时或许尚在襁褓,或许已经会叫母亲,或许已经长成会调皮捣蛋的小少年。
如果这些幸福时刻,都要用最后撕心裂肺的痛苦来换。
苏妍宁愿不要。
就在苏妍将药倒在茶杯时,门被猛的推开。
11
顾谨眼神透着明亮的光,直直的看向她。
随后低头看向苏妍手中的堕胎药。
眼中的光尽数熄灭。
顾瑾一把将药挥到地上,紧箍着她的肩膀,一双眼委屈受伤。
“为什么跑?”
“为什么不想要我们的孩子?”
苏妍偏过头,鼻子有点酸。
“是你不想要。”
“是你只想要苏含烟。”
顾谨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扶着苏妍坐在榻上,一双眼认真的瞧着她。
“妍妍。”
“你是吃醋了吗?”
苏妍无奈,苏妍只想翻白眼。
她这哪里是吃醋?!
她只是想活着而已。
〔不是,我说王爷,你脑子是不是有坑,凭什么你喜欢苏含烟,我就得死。我只是,想活着而已。〕
顾谨从没见苏妍哭过。
此时见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他慌乱在苏妍身前蹲下,焦急的解释。
“谁说本王喜欢苏含烟的?!本王不喜欢苏含烟,本王…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过。”
这回换苏妍震惊了。
“那年春天,你在放风筝,我一眼就看到了你,和你父亲提亲的时候,他说你是苏家嫡女苏含烟,我让剑一悄悄去给你送东西,才发现你父亲说谎了。”
“又打听到了苏含烟那么对你,才让那文书生去接近她,骗她私奔。”
“你难道没发现,喜服都是按照你的尺寸做的嘛,你那时候瘦的就剩一把骨头。”
苏妍沉思,反驳他。
“你说的,她回来我就要让位置,不要肖想不属于我的东西。”
顾谨敲了一下我的头。
“你当我不知道,你计划第二天就跑?”
“你不认识我,不信我爱你,我得让你有理由留下来。”
“结果两年了,也没把你捂热。”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苏妍继续质问——
“你说去巡盐,其实是去找苏含烟,还让剑一看着她,我回门的时候只有剑十三!”
顾谨挑眉,“偷听都不听全。”
“她是自己找回来的,剑一是去看着她,不要让她再接近你,那书生当时正在,来接她回去的路上。苏含烟不会回来了,我找人看着她,让她这辈子都不许回京。”
苏妍眼泪不受控的掉下来,哽咽着继续说。
“你还让我喝避孕药!”
顾谨伸手抹掉她的眼泪,结果越擦越多。
“你小时候身体没养好,那是不让你有孕的药,也是帮你调理身体的药。”
“这两年刚把你身上的肉养出来点,我是想着再养两年,我们再要孩子。”
苏妍想起小城的大夫也说她没养好,现在其实不宜有孕。
“好了,现在我们来说说,你要喝堕胎药的事吧。”
苏妍心虚。
“还有船舱里同你私奔的褚家小子。”
苏妍悄悄扭过头。
“还烧了你所有的东西和王府。”
苏妍把头埋进他怀里,闷声闷气的反驳。
“是你说,会解决掉私生子的母亲……”
顾谨轻轻将苏妍推开,直视她的眼睛。
“妍妍,你是我的妻子,你怀孕了,应该告诉我,我们要有孩子了,而不是问我私生子怎么处理。”
苏妍一时语塞。
她没有被爱过,自然不知道该怎么爱人。
爱是虚无缥缈的,只有握在手里的钱是真的。
苏妍刻意去忽略他对她好的一切证据,只记得让她觉得可以掌控的,可以说服自己只看得失的东西。
苏妍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尽是心疼。
顾谨慢慢朝我靠近,在刚要亲到我时。
12
门外突然响起小梨的哭嚎声。
“王爷啊!不要啊!请您顾忌小姐肚子里的孩子,那可是您的骨肉啊!”
“王爷要泄愤就杀了小梨吧!”
“小姐,小梨尽忠了!”
小梨一把推开门跑进来,就见到自家小姐和王爷正好好端坐在床上,顾谨的手臂还揽着小姐。
小梨脚步不停,马不停蹄的转身就出去了。
剑十三在门外扶额,贴心的帮小梨将门重新关上。
苏妍尴尬得好想在地上扣出一个两室一厅来。
“你没杀小梨啊,哈哈……”
顾谨白她一眼。
“你对你这个小丫头亲如姐妹,假死逃跑都不忘带着她,本王要是将她吓着了,你不得跟我玩命?”
苏妍闻言,莫名有些……惭愧,难道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苏妍确实觉得,小梨可能已经被顾瑾给处置了,甚至连怎么报仇都计划了一番。
但是,这话可不能说。
苏妍心虚的抱了抱顾谨。
顾谨紧紧地将我回抱住。
“妍妍,我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苏妍闻言没有说话,这是一件很难的事,请恕她无法相信。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危险。
“不回答是什么意思?”
“还是说,你心里还有别人?”
“褚家小子?”
“毕竟都跟人私奔了……”
废了好大的劲,终于哄好了这个小气鬼。
只是往后几十年,只要一吵架顾谨就翻这个旧账。
至于心里有没有他,苏妍说要八十岁再回答他。
回到上京,恭王府已经重建好了。
听说嫡母病的很重,父亲将她送到了城外庄子上,我还去看了她,还将苏含烟的近况带给她,我真善良啊。
父亲被御史问责了,掺他草菅人命结党营私等数项罪名。
从云端摔下来,可比直接死了更让人痛苦。
父亲他很快就会发现,因为他的冷漠自私,甚至他的至亲都没有人愿意拉他一把。
苏妍依旧喜欢,攒她的财宝箱,只是顾谨每天早晚都会看一遍,她的财宝箱是不是还在,后来专门找了剑一盯着她的财宝箱。
只要箱在,苏妍就不会走。
后来苏妍才知道,他的暗卫是倒过来排名的,剑十三才是第一名。
我顺利生了一对龙凤胎。
两个月后,苏妍被顾谨按在了床上。
迟到的教训还是来了。
顾谨确实实现了他的承诺,这辈子只有苏妍一个人。
当然这件事,也是到八十岁时,苏妍才确认的。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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