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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的梆子声敲碎了夜的寂静,胡春源猛地从榻上坐起,冷汗浸透了贴身的寝衣。帐外的月光如碎银般洒在地板上,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侧,却只触到一片冰凉的空虚。方才梦中的景象还在眼前晃动 —— 徐海文穿着那件月白色的羽衣,裙裾上绣着银线勾勒的星辰,正朝着银河深处走去。她的衣袖拂过漫天星子,带起细碎的光屑,转身时笑得眉眼弯弯:“春源,你看这星汉多像那年上元节的灯河。”
他踉跄着扑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晓风带着露水的潮气扑面而来,吹散了案上残烛最后一缕青烟。案头的青瓷瓶里插着的白玉兰开得正好,花瓣上还凝着晨露,可那熟悉的、带着甜香的气息却像被风偷去了似的,再也寻不到踪迹。就像五年来的每个清晨一样,梦醒后的世界总是如此空旷。
那年上元节的相遇,原该是故事最明媚的开端。胡春源记得徐海文手里提着的兔子灯,纱面上的竹骨在烛光里透出纤细的影子,映得她脸颊微红。人群里的惊鸿一瞥,恰似流星撞进心湖,他甚至能数清她鬓边斜插的珠花有几颗圆润的珍珠。后来在诗会上再见,她正为一幅《寒江独钓图》题诗,腕间的银镯随着提笔的动作轻轻晃动,墨汁在宣纸上晕开时,他忽然觉得,这世间所有的锦绣辞章,都不及她落笔时那抹专注的神情。
他们曾在城西的别院度过最安稳的时光。徐海文有件珍藏的羽衣,据说是西域进贡的珍品,轻得能被风吹起。每逢月圆之夜,她会换上羽衣在庭院里跳舞。胡春源总爱坐在廊下看她旋转,月光穿过衣料上的镂空花纹,在地上织出流动的星河。“等你金榜题名,” 她跳累了便倚在他肩头喘气,发间的香气混着夜露的清冽,“我们就去江南看真正的银河。”
那时他信誓旦旦地应着,以为人生就该是这般顺理成章。却没料到朝堂的风浪来得这样急,父亲被构陷下狱的消息传来那天,他正在为徐海文抄写新得的宋词。砚台里的墨汁突然泼翻,晕染了 “执子之手” 四个字,像极了后来无法收拾的残局。
他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城外的长亭。徐海文穿着那件羽衣来送他,说是怕他路上着凉。胡春源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说不出一句软话。“往后不必等了。” 他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胡家已是待罪之身,不敢耽误徐家小姐的前程。” 他看见她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像被风吹灭的烛火,羽衣的银线在日光下闪着刺目的光。
逃亡的日子里,梦境成了唯一的慰藉。有时他在破庙的草堆里蜷缩着,会梦见自己牵着徐海文的手走在江南的石桥上,她的羽衣拂过水面,惊起一串涟漪;有时他在荒山野岭躲避追兵,恍惚间会闻到那熟悉的玉兰香,醒来却只有松涛在耳边呜咽。有次在渡口的船篷里,他梦见两人乘舟泛于星海,她的衣袖扫过北斗七星,笑着说要摘下最亮的那颗给他簪在帽上。可不等他伸手去接,船身猛地一晃,惊破了好梦 —— 原来是巡逻的官差用刀鞘敲打着船板。
等他带着平反的圣旨回到京城,长街依旧车水马龙,只是当年的别院早已换了主人。街坊说,徐小姐在他走后的第三年就病了,临终前总对着一件叠得整齐的羽衣发呆。“她还说,” 卖花的老婆婆抹着眼泪,“等胡公子回来,要告诉他,那年他夸好看的玉兰,她在院里种了满树。”
胡春源推开锈迹斑斑的院门时,满院的玉兰正在风中簌簌飘落。他在西厢房的旧柜里找到了那件羽衣,料子依旧轻柔,只是银线的光泽早已黯淡。他把脸埋进衣料里,闻到的却不是记忆中的香气,只有灰尘与时光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如今他官至太傅,府邸比当年的胡府还要气派。可每个深夜,他仍会回到那间保留着原貌的西厢房。案上的白玉兰换了一茬又一茬,却总留不住清晨的香气;月光依旧穿过窗棂,却再也照不见那个穿羽衣跳舞的身影。
昨夜的梦格外清晰,徐海文站在银河岸边朝他挥手,羽衣的飘带缠绕着流星,像在系一道看不见的红线。他拼命想追上去,双脚却像灌了铅。惊醒时,他摸到枕巾湿了大片,窗外的晓风卷着玉兰花瓣掠过窗台,留下转瞬即逝的芬芳。
“梦中羽衣拂星汉,醒后余香散晓风。” 胡春源对着空荡的房间喃喃自语,忽然明白有些离别不是结束,而是用余生来证明 —— 那年上元节的灯影,诗会上的墨香,月光下的舞步,都早已刻进骨血里,成为比现实更真切的存在。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取过笔墨,在宣纸上写下这两句诗。墨迹未干,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纸页轻轻颤动,恍若有人在身后轻轻呵气。他猛地回头,却只见满室晨光,和案头那朵刚刚绽开的白玉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