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岁那年，堂嫂赵姝英嫁给了堂哥。堂哥是远房亲戚，小时候从磨盘摔下来后脾气就古怪，动不动就骂人打人。他娘总生病，村里人说他娶媳妇难，可没想到真娶到了赵姝英。赵姝英个子矮，人长得好看，但嫁过来后很少说话，总坐在门口发呆。

那年头结婚没现在讲究，堂哥家西屋潮得能拧出水。村里人挤满屋子闹腾，赵姝英坐在床边，面前放着碗煎蛋面。我踮脚看见她手抖，碗都拿不稳。后来才知道，堂哥拿她当自家东西，天天骂她打她。有次半夜听见她哭，她婆婆也跟着骂堂哥，可没人敢管。

赵姝英怀了孩子后还是愁眉苦脸。有年正月半夜，她光着身子跑上街，她婆婆拿衣服裹住她。从那以后村里人都说她疯了，捡地上脏东西吃，见人就骂。可我知道她没疯，有次在村口看见她假装捡石头吃，我一靠近她马上停手，脸都红了。

六月二十八晚上下大雨，赵姝英说肚子疼去厕所。堂哥没在意，结果厕所门从外面反锁，她人不见了。堂哥带人找了一夜没找到，我爹娘说让她走算了。她留了个三岁儿子，叫杨宝庆。堂哥后来脾气更凶，三年后自己也不见了，听说掉河里淹死了。

赵姝英走了十七年，没人知道她去哪了。她婆婆临死前说，那晚是她把厕所门锁上的。杨宝庆长大去城里学修车，再没回过村里。去年听说他开了个小店，日子过得还行。至于赵姝英，有人说在邻省见过她，有人说她早死了，没人说得准。

那年我偷偷盼着她能走远点，现在想想她真不容易。嫁个疯子，孩子又小，能活着逃出来就不错了。村里人总说她可怜，可谁也没帮过她。她装疯那几年，每天都在等机会吧。

杨宝庆现在偶尔回村，看见老房子就绕着走。他爹妈的事他都知道，可从不提。有次我问他娘的事，他说记不清了，小时候的事都模糊。其实我们都清楚，赵姝英是被逼的，可那时候谁也没法帮她。

这些年村里变了不少，年轻人都往外跑。杨宝庆修车店开得挺好，他儿子在县城上学。老房子塌了，地里长满草。只有我知道赵姝英那晚有多勇敢，黑灯瞎火的，她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穿。

现在网上总说农村婚姻难，可比起当年好太多了。赵姝英要是现在，肯定能告状离婚。可那时候，她只能装疯，只能等场大雨。十七年够个孩子长大成人，够个疯子变正常人，可她到底在哪呢？

没人知道答案，就像没人知道堂哥到底掉没掉河里。老人们说赵姝英良心发现回来看看，年轻人说她早改名换姓过新生活。我只记得那晚雨特别大，她抱着孩子留下的小鞋，还在堂哥家柜子里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