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当朝人人敬畏的女将。
被庶妹联合太子算计后沦为罪臣。
新帝登基那日我被当众挑断手脚,发配春楼。
后来妹妹被封镇国大将,而我却拖着残破的身体惨死在陌生男子身下。
再次醒来,竟正好是班师回朝的庆功宴。
妹妹夺了我的军功,势头正盛。
我看着暗自高兴的庶妹,朝先帝俯身叩首。
「陛下,臣自认问心无愧。」
「为证名,愿以命为将军执壶。」
1
南阳关大捷,举国同庆。
我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刀斩下了敌军首领的头颅。
一瞬间军心振奋,欢呼声激昂。
我以为经此我会成为军中神话。
却不成想凯旋荣归之际,受诏嘉赏的却不是我。
太子一纸参书告我与敌国暗连。
而我平时严苛竟无人愿意帮我。
唯有些许亲兵替我辩解。
可当太子将往来书信呈上御前,随我率先杀出重围的亲卫一口咬定是庶妹斩下敌首时,殿上鸦雀无声。
庶妹俯首叩拜声称愿相信我的为人,却只字未提取得敌人首级的不是她。
一时间万人敬仰的飒爽女将成了通敌贱女。
而劝我不要冲锋陷阵的庶妹却成了大英雄。
我惊愕失色,呆在原地。
好在先帝公正,说愿给我一个正名的机会。
我也以为时间会还自己一个清白。
所以即使我军功被夺只能以罪臣的身份参加庆功宴,都不曾为自己辩解。
可天有不测风云。
先帝架崩,太子继位。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我终是百口莫辩。
太子狠戾,即位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骗我喝下毒酒废去我武功,第二件事便是挑断了我的手脚,将我押送至春楼。
春楼又名罪春楼,是犯了不可饶恕之罪的年轻男女用来赎罪的地方。
是最富有也最贫贱的地方,沦落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被明码标价。
而我,是最低的价码。
庶妹被封镇国大将那日,艳阳高照。
我瘫软在塌上,不知今夕何夕。
陌生男人掐着我的下巴,让我给他笑。
我笑不出,他便戏谑般划破了我的手腕。
鲜血伴着身上男人的动作缓缓流出,贱人两个字不绝于耳。
鲜血流尽之际,天边一片血红。
我知道,那是将军府点燃的爆竹映红了天空。
也是我身死名毁,不甘的血泪。
2
「沈燕南,你好脏啊。」
最后一次见庶妹时,她嫌恶地用刀尖挑开了我堪堪盖住满身污秽的白布,只冷眼瞧着我无助将死的模样。
手腕被她用铁靴反复踩踏后血肉模糊。
她告诉我,选对人跟着远比自己奋斗来的快。
哪怕是生于我之后又处处被我压一头,她也一样能出人头地。
再一次被她拉住手腕的时候,我倏地挪开了。
庶妹盯着我手上的动作,浅浅一声嗤笑。
那笑声明明几不可闻,但我却听得真切。
上一世我不知人心险恶,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她拉到大殿中间的。
那时,万众瞩目中我亲耳听到了自己不可饶恕的罪责。
想来这一世也应该一样。
于是我将双手背于身后,倾身向前。
「怎么了妹妹,有什么事是非得拉着姐姐手说的?」
庶妹笑得甜美,完全不似那日恨我入骨的模样。
她一把搂过我的肩膀,眼神看向远处的太子。
「姐姐不知,你如今可是我们梁国的大功臣,怎能藏于此角落。」
我瞧着她惺惺作态的模样,内心一阵作呕。
「是吗,我还以为妹妹是要告知于我……」
在她身上来回打量,我故意将尾音拉的很长。
「你和太子殿下两情相悦了呢?」
说完我反搂住她的肩膀,带着她朝大殿走去。
趁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扑通跪地。
我的动作一下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其中就包括太子周恒。
众目睽睽,我声音洪亮。
「陛下恕罪,臣斗胆借此普天同庆之日,有一事还请陛下成全。」
3
被我打乱节奏庶妹不知所以,竟几次三番不经意地将眼神流转在周恒身上。
所以在我求陛下为庶妹指婚的话语一出时,惊讶四座之际竟无人提出异议。
先帝闻言,神色冰冷。
要知道梁国是禁止军官与皇子结亲的,更是抵制皇子与将领私相授受。
也正因此,即使我当年中意周恒也坚决拒绝了他的示爱。
我以为仕途会比爱情走的长远,但却不知爱而不得所生之恨会让人粉身碎骨。
「臣妹渝北和太子两情相悦,且已到婚嫁之年。」
「臣实在不忍看她饱受相思之苦、日日以泪洗面,还望陛下恩准。」
其实上辈子我便知了晓沈渝北的心意,只是知时已晚罢了。
而今正是再好不过的机会,我自然要助她一臂之力。
只不过话音刚落周恒便大步上前,矢口否认。
见此,庶妹刚才还流露在脸上的那几分不自觉的心喜转瞬即逝。
她的表情僵硬跪地叩首,更是直言一切都是误会。
所有人都屏着呼吸,在等着看这一出好戏。
殿上一时落针可闻,周恒的玉佩从沈渝北袖口划出的时候,那声响清脆异常。
皇上龙颜震怒,众臣皆跪于地。
周恒盯着那玉佩的眸子冷冽至极,就和从前在春楼里发了疯欺辱我时一模一样。
「父皇明鉴,儿臣可以对天发誓,与沈小将军绝无私情。」
4
原本定在午时的宴会经我一番搅和成功地推迟到了第二日。
我也为自己成功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
但被周恒堵在宫门口时,我心里还是咯噔一声。
我本以为作为皇帝已不太宠信、目前只是仗着嫡长子身份保持太子之位的周恒,多少会受到惩罚。
却不想他竟能完好无损。
周恒不是纨绔公子,即使现在不受宠爱他也是真的文武双全。
曾几何时,皇帝是有心让他领兵出征的。
双手被他举过头顶,我甚至没能一下挣脱开。
「沈燕南,你好狠。」
他的呼吸几乎喷洒在我的脸上,暧昧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杀意。
这距离熟悉又可怕,让人忍不住瑟缩。
我努力不去躲避,甚至强迫自己往前又近了一步。
「杀气这么重。」
「我不狠一点,是要乖乖等着太子殿下来杀我吗?」
男人身上熟悉的香味让人清醒,我清楚地知道眼前的男人是匹恶毒的狼。
周恒笑了,说我定是误会了什么。
我也笑了,死过一次的人如今倒是看得清楚。
唯有一点我倒是不想反驳,他说我不懂他。
我确实从未了解他,不然也不会一直傻傻地将他赠予的贴身玉佩悄悄带在身上。
挣开双手,我一拳冲出被他死死挡住。
反身一脚,终是用力踹在了他的腰间。
人群涌动之前,我淡然开口。
「太子殿下,渝北这替身你可用的还开心?」
上辈子,要不是临死前看到庶妹身上的可怖瘀紫,我还真的以为他们二人只是在单纯的某事。
周恒神情晦暗,盯着我看的样子意味深长。
只一眼我便知道那早已准备的戏码定不会轻易作罢。
果然,当五皇子一纸参书告我与敌国暗连时,躲在旁边看戏的周恒无声地抬起了面前的酒杯。
他冷眼瞧着殿上发生的一切,一饮而尽。
尽管有心理准备,我还是差点被人们那噬人心髓的目光所吞没殆尽。
5
事情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不成想,对于周恒皇帝竟不过只是口头上的惩戒,对庶妹也仅仅只是罚了些许俸禄。
要知道这次出征本就出过差池,差一点就全军覆没。
此情此景更是让大家坚信了我就是那个叛徒。
而上一次还自己冲锋陷阵的周恒这次也收敛了锋芒,做起了观戏人。
大殿上五皇子言之凿凿,证据充足。
亲卫下场实证,庶妹沉默认下。
皇帝当场嘉奖,沈渝北跪谢隆恩。
大殿之上,我跪于中央。
皇上浑厚的声音渐渐传来。
「沈家世代忠良,沈将父母更是为国捐躯。」
「朕也相信沈将为人,更愿给她一个正身的机会。」
「且今日乃我大梁将士凯旋盛典,不定罪责。」
「当举国同庆!」
一切仿佛和上一世如出一辙。
庶妹脸上的窃喜之情呼之欲出,所有人围着她恭贺欣喜。
尽管皇帝愿相信我,但传进我耳朵里的却还是只有嘈杂难听的话语。
他们说我是卖国贼,骂我是狗娘养的贱人。
但我不在乎,我只是死死盯着远处的箭靶。
梁国国风自由,班师回朝必定执箭相比、投壶蹴鞠。
沈渝北现在风头正盛,自然被拥着成了第一人选。
她右手执箭,英姿非凡。
只见她拉紧弓的手上青筋暴起,而后指尖一松,正好命中靶心。
围观之人见此不禁叫好称绝。
庶妹得意至极,几次用右手摆弄长弓。
她极其享受那副高高在上被众人拥护的感觉。
转身看向我时她勾起嘴角,无言的对视里充满了蔑视。
我面无表情看尽她的神气。
就在所有人都期待着她再一次射中靶心时,我倏然跪地。
「陛下,臣自认问心无愧。」
「为证名,愿以命为将军执壶。」
6
将壶放于头顶,我和庶妹四目相对。
见此,同我向来不合的萧瑾站了出来。
他说既然我敢以命博,那不妨让沈渝北用最不擅长的左手,倒也能凸现出我的诚意。
话音刚毕,五皇子便也跟着起了哄。
不一会儿想看这一出热闹的人便更多了。
为证名,我只得无奈应下。
「陛下,肯请将军以左手执箭。」
皇帝眉头微蹙,但还是点头应下。
我深吸一口气,即使知道皇帝跟前她不会不能也不敢真的一箭要了我的命。
但也知道她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她一箭擦过我的脸颊刺开我发髻的时候,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只是长发散落狼狈至极,还是叫他人忍不住唏嘘。
此起彼伏的嘲笑声里沈渝北故意看向我,掩面而笑。
「左手技拙,让大家见笑了。」
随即她右手执箭而出,竟三发三中。
众人欢呼不已,在看她的潇洒也看我的窘迫。
「真是过瘾,卖国贼就该削发伏诛。」
「哼,当年她罚我在雪地里扎马步时可是好不威风,真是风水轮流转。」
「呸,死贱人,活该!」
如前世一般刺耳的言语里,这次我淡定挽起发髻。
将壶高高举起。
「将军果然好箭术。」
「只是不知,将军惯用右手却又是如何用技拙的左手斩下敌首的呢?」
沈渝北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一同僵住的,还有周恒正要送酒入口的动作。
但沈渝北不是吃素的,并不会被这种雕虫小技所唬住。
「皇上明鉴,敌军首领的头颅确是臣用右手斩下。」
沈渝北掷地有声,看向我的眸子里透露着讥讽。
「沈燕南,陛下如今愿给你一个机会,你倒也不必一时心急撒下这种弥天大谎。」
「敌首早已处置,姐姐这是故意要给我泼脏水吗?」
7
「谁说敌首已处置?」
刚刚还视我如仇敌,故意当众刁难的萧瑾不知何时出的大殿,回来时手里还托着一个木制的匣子。
那匣子扎眼,从军之人一看便认得。
见此,刚才说话还铿锵有力的庶妹突然消了焰气。
她大概没料到本该昨日就处置的头颅被我悄悄留了下来。
她有些愤恨地看向萧瑾,声音里甚至还带着些许不易被人察觉的愤怒。
「萧将军这是不顾皇命,私留了敌首吗?」
萧瑾没有理她,只是双手托着匣子呈于殿前。
才要开口,被我打断。
我跪地请罪的动作让萧瑾没来由地攥紧了手。
我无奈一笑,想不到最后愿意帮我的竟然是处处看不惯我的死对头。
但我不愿过多牵累于他,毕竟这种时候他愿意帮忙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陛下,此乃敌军首领的首级。」
「是臣擅自做主让左将留下的,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瞥了一眼我们三人,只叫人将匣盒呈上前去。
盒盖打开后散发出微微的腐臭味道,让人恶心。
好在是冬日,头颅还能勉强过目。
仵作三人成伍开始仔细检查。
确定伤口是被人用左手持刀砍下时,沈渝北的弓陡然坠地。
欺君罔上乃是死罪,所有人都三缄其口。
只有周恒从席间走下,他缓缓开口。
「父皇,儿臣以为程小将军虽冒领军功,但罪不至死。」
「不妨,发配罪春楼以赎己罪。」
这冷酷无情的口吻让我一下梦回上一世。
那时,他也是这般像极了为人争取活命的好人。
「朕以为,程将军所犯之罪虽按理当诛。」
「但念在她曾多年为国效力的份上,便留她一命。」
可那被生生挑断的手脚不是假的,受尽屈辱也不是假的。
他的救命只不过是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残忍报复罢了。
8
再一次来到醉春楼,这里的每一处都让我不寒而栗。
一切都像是被故意为之,就连庶妹被分配的隔间都和我是同一个。
昏暗逼仄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大得突兀。
庶妹躺在床内侧,衣不蔽体、头发散乱。
她一双眼直直地看着屋顶,那同我有八分像的脸上满是红痕。
一时间,窒息感如同洪水猛兽扑面而来。
我一时腿软被萧瑾扶住,他语气略显生硬。
「你、小心。」
我轻声应下,知道此情景他不便多留让他去外边等。
我强迫自己直视这里,就如同那日直视周恒一样。
可再抬眼,我才发现塌上竟凭空多出一人。
我心道不好,果然还未转身便被人一下带到了塌上。
周恒的五官在我眼前不停放大,男人冷酷的声音悠悠传来。
他说:
「沈燕南,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那日大雨瓢泼里我被披一身红衣,香肩半露。
隔间外的挂牌处第一次挂上了有客两个字。
那时周恒也是这样,盯着我说了这四个字。
高高在上的新皇在我身上肆意驰骋,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在宣泄自己的高傲。
他说我该后悔拒绝他的。
而这也不过是他对于我有眼无珠的小小惩罚罢了。
曾经悄悄放在心尖上的人污了我的名毁了我的身,还不顾我反对强要了我的一切。
那是最毒也最狠的侮辱。
身体不自觉的开始颤抖,周恒一下就笑了。
「沈燕南,怎么,只是被睡过一次就开始念念不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