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元春当上贤德妃后,贾家迎来了省亲的大喜事。
按照礼仪规矩,贾元春省亲的时候不能居住在宁国府或荣国府里,必须先建一座皇家园林,符合贾元春的身份。于是,宁国府和荣国府大兴土木,修盖了大观园。
大观园占地很大,建筑很多。
贾蓉曾经专门对建筑的规格向贾琏汇报过:
老爷们已经议定了,从东边一带,借着东府里花园起,转至北边,一共丈量准了,三里半大,可以盖造省亲别院了。已经传人画图样去了,明日就得。(《红楼梦》第十六回)
在著名建筑师山子野的主持下,形成一座融合自然、建筑、文学与哲学的综合性人文园林。
大观园建筑过程中,不仅大兴土木搞工程,还搞了一连串的文化建设。
派下南下买了戏子,成立了戏班,在贾元春省亲当晚唱戏助兴。王夫人亲自下帖请妙玉入住栊翠庵,使佛家进驻了大观园。
当然,这些都好办,只要是花言或者动用一点身份,就基本上能够完成。
大观园建设差不多完工的时候,贾政曾带着一帮清客到大观园里检查验收情况。
《红楼梦》第十七回对此有详细的描述。原文是这样写的——
贾珍等来回贾政:“园内工程俱已告竣,大老爷已瞧过了,只等老爷瞧了,或有不妥之处,再行改造,好题匾额对联的。”贾政听了,沉思一回,说道:“这匾额对联倒是一件难事。论理该请贵妃赐题才是,然贵妃若不亲睹其景,大约亦必不肯妄拟;若直待贵妃游幸过再请题,偌大景致,若干亭榭,无字标题,也觉寥落无趣,任有花柳山水,也断不能生色。”
所以,贾政提议,大家去园里一边游览一边进行文化创作。
在这个过程中,贾宝玉大显其才,佳句频出,赢得清客们的赞许。
逛了大半日后,许多地方未进去或未到,脂砚斋甚至对此有过专门批注:
于是一路行来,或清堂茅舍,或堆石为垣,或编花为牖,或山下得幽尼佛寺,或林中藏女道丹房,或长廊曲洞,或方厦圆亭,贾政皆不及进去。[庚辰双行夹批:伏下栊翠庵、芦雪广、凸碧山庄、凹晶溪馆、暖香坞等诸处,于后文一段一段补之,方得云龙作雨之势。]
后为,贾政迷路,贾珍趁机引导他和众人出了大观园。
所以,大观园虽然已经建成,但是有很多景观没有好词好字好句。
建筑亭台如果没有名号、对联,就像一个人没开眼,没啥灵气和灵魂。
贾政带着清客组织题咏之举,就是一种文化建设。
但是清客们的才气确实一般,贾宝玉虽然有好句好词,但仅靠她一人,不大可能把所有地方都“搞定”。在这种情况下,贾政请了林黛玉和薛宝钗等众姐妹参与文化创建。

《红楼梦》第七十六回,林黛玉和史湘云月下联诗,赞叹凹晶馆字词好时,林黛玉说道:
“实和你说罢,这两个字还是我拟的呢。因那年试宝玉,因他拟了几处,也有存的,也有删改的,也有尚未拟的。这是后来我们大家把这没有名色的也都拟出来了,注了出处,写了这房屋的坐落,一并带进去与大姐姐瞧了。他又带出来,命给舅舅瞧过。谁知舅舅倒喜欢起来,又说:‘早知这样,那日该就叫他姊妹一并拟了,岂不有趣。’所以凡我拟的,一字不改都用了。如今就往凹晶馆去看看。”
从林黛玉所说,参与创作的并非她一个人,但是实质上最终却成为她一人。
为何这样说?
林黛玉说的清楚,大家一起拟,只有她的一字没改。也就是说,姐妹们拟定的文字,都经过贾政的二次加工,只有林黛玉的一次性通过。所以在文化建设这件事情上,只有贾政和林黛玉两个人。
贾政为何这样做?他其实更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他为何还鼓励众姐妹们做诗写字呢?
因为贾元春是个文化人。她入宫后当了女史,就是专门帮助皇后处理文书之类的事情,能当上贤德妃,也是因此事而受益——省亲结束后,她将此事进行了报告,并得到了赏赐,还专门让贾探春将诗题抄录保存。
从贾政自身来看,他清楚地知道,贾家能成为显赫之家,不只是因为有钱,更因为他们家是“读书做官”的文化世家。所以元妃省亲这事,不能光比谁家院子修得豪华,更得显出文化底蕴来。让林黛玉这个才华顶尖的“自家人”来帮忙,就是为了保证整个园子的文化格调够高、够雅。
这么推测有道理吗?
周汝昌在《红楼梦新证》中指出,大观园题咏是“诗礼簪缨之族”文化自觉的体现,贾政此举意在将省亲盛事升华为家族文脉的集中展示。他特别强调:“黛玉之才,在众姐妹中最为灵窍深秀,其题咏不仅写景,更赋予景观以生命情绪与哲学意味,此正贾政所求之‘文化气象’。”
俞平伯在《红楼梦研究》中分析,贾政让众姐妹参与题咏,表面看是补宝玉一人之不足,实质是借女子之才“为园林注入柔软而永恒的诗意”。他认为:“黛玉所作能全数保留,既因其才情超逸,也因她的审美与贾政所追求的‘清雅不俗’完全一致。”
红学家冯其庸在《论大观园》文中指出:“匾额对联是园林的文化灵魂,黛玉所题,正是将瞬间盛事转化为永恒文本的关键一笔。”
从贾家对外影响来看,大观园不仅仅是一个好看的园子,它更像是贾家最风光时候的一个“文化招牌”。那些留在建筑上的文字就是文化底蕴。说白了,建设大观园,本质是一场文化建设。
所以,贾政让林黛玉完成大观园建设最后一项重要工程,做的巧,做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