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府里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不受宠的小妾。
我日日尽心尽力伺候李明生,为他端水洗脚;
也为他每日变着花样地做补品,只求他能来见我一面。
府里的下人都觉得我太爱少爷。
但只有我知道,少爷在外羞辱我,却在房里哆哆嗦嗦地给我下跪:
「别杀我,求你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放过李家。」
01.
和往常一样,我把炖了三个时辰的补品送到李明生的书桌上,对着他行了个礼:
「少爷,这是妾身为您炖的补品,您喝了吧,对身子好。」
他正查着李家的账本,眼睛里满是厌恶,不耐烦地说道:「说了多少次了,不需要。」
我并没有走开,反而是更靠近了一步,想为他捏捏肩膀,柔声道:「少爷,您每日用眼,多喝些补品,是为了您好……」
我一句话还没说完,李明生伸手狠狠地拍掉了我的手,接着手腕一翻,打翻了我为他炖的补品。
「啪嗒」一声,补品溅了我一身,浓烈的中草药味在书房里弥漫看来。
李明生眉头拧起,闻着空气里的草药味,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对着我说道:「还不赶紧收拾了滚出去!」
我无可奈何,蹲下身来默默地捡起打翻的碗勺,顶着下人的目光就走了出去。
一路上这样的狼狈样又被府里的下人瞧了去,数不清的嘲弄声进入我的耳朵:
「啧啧,这贱女人真不知好歹,每日上赶着给少爷送补品,少爷也不见对她有什么好脸色。」
「唉,要是我啊,早就一头撞死了,这么丢人。」
「说是家里落魄了,你说她这样和咱们有什么区别,要不是夫人还在,我看少爷早就把她休了。」
说话间,他们纷纷拿着鄙夷的眼光看我。
我也没说话,但是却迎面撞上了少爷的正妻黄珊珊。
黄珊珊见我这副模样,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嘴角蔑视地勾起,朱唇张起:
「一个屠夫家的女儿也配得上少爷?」
「赶紧找棵树吊死吧,省得在这儿碍眼。」
紧接着,府里的下人都偷偷笑了起来。
02.
把湿掉的衣服换下来,我起身去了找了李夫人。
夫人是个温柔婉约的好女人,若不是因为她,我早死在了那个凌冽的冬夜。
「小琴儿来了?快来,每日也就你来陪陪我这个老太婆了。」
我缓缓地在她身旁坐下,看着她日益消瘦的脸颊,心里颇觉难过。
「夫人,我送来的补品您都吃了吗?怎么越发消瘦了。」
夫人拉起我的手腕,慈祥地对上我的眼神,无奈道:「人老了,再多的补品也不济于是。倒是你,小琴儿,是不是又受欺负了。」
我沉默地看着夫人。
这府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对李明生一片痴心,李明生让我往东我就不会往西,李明生就是每日辱骂我,我第二日也照常为他送补品。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做这一切,和李明生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是为了向李夫人报恩。
为了不让李夫人担心,我回道:「没有的事,夫人,少爷对我很好。」
李夫人又岂是不明白我如今的处境,下人的讨论她也并非没有听见。
她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小琴儿,是夫人害了你。」
「如果不是夫人,小琴儿早就死了,夫人,是我自己要报恩的。」
李夫人心疼地看着我,摸上了我的头,只有从她这里,我才找到了母亲的温暖。
我摸上她的手,悄悄地给她把了个脉,虽然医术不精,但竟然也摸出一点儿异样来。
照这么下去,李夫人恐怕活不过一旬了。
我面上神色未显,我幼时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后,流落在外靠乞讨为生,是李夫人将我带回府中施舍我一碗粥喝,还给我找了个屠夫父亲。
虽然这个父亲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没关系,已经被我解决掉了。
现在,我只需要报答李夫人的恩情,就够了。
03.
回到房内,我安插在李府的下属夜莺给我递了封信,我展信一观:
「阁主,簪花大会已定在本月十五子时,届时还请阁主准时到场。」
我提笔回了封信交由夜莺,让她送回簪花阁,并在信中交代了近日来的戒备和簪花大会一事。
我数了数日子,来到王府已经快有两两旬了,也就是离开簪花阁也亦有两旬了。若不是夜莺写信来簪花阁说李夫人身子快不行了,我也不会挑着簪花大会的日子来到李府。
这李夫人的一门心思全放在她这儿子身上,偏叫她儿子生了个跋扈的德行,真是令人厌恶。
簪花阁是这江湖之中最大的情报府,上至皇家密辛,下至乞丐行踪,簪花阁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而簪花阁的成员身份,是簪花阁最大的秘密,除了阁主能知道手下人的信息,其余人都是一对一联系,严禁跨阶互通。
而我,被我的屠夫父亲卖了出去,却机缘巧合下入了簪花阁,又一步一步爬到了簪花阁阁主的位置。
一年一度的簪花大会,是外界联系上簪花阁的唯一方式,许多需要情报的人,都会豪掷重金在那夜只为了买取簪花阁一个锦囊。
江湖的残酷在簪花大会上尽显,江湖中对立门派的人、朝堂上对立站位的人会对一个锦囊里展开厮杀。
不过,簪花大会的规矩,簪花阁现场不能见血,而除了簪花阁,见不见血,就不是由簪花阁说了算了。
毕竟,锦囊里的信息,有时候,就能灭掉一个门派。
所以,簪花大会,亦是江湖腥风血雨的开端。
据夜莺汇报,近日李府事务已经全权交由李明生打理,不过李府已经很久没收到朝中李大人的来信了。
李府靠着贩卖官盐发家,这其中,朝中那位李大人可是出了不少力。
我思索着这件事情,挥了挥手让夜莺下去。
「喂,梁贱人,去把书房打扫了,一股子中药味,少爷都快吐了。」
门外黄珊珊的声音传来,我打开门,看见她眼神都没有分给我一个,一张脸上挂着恶意的笑容。
我看了看她身旁的下人,皆是仗着黄珊珊脸上浮现出对我的鄙夷。
「贱女人,看什么看,少奶奶让你去你就去,你聋了吗?」
04.
到了书房,我熟练地拿着帕子就开始擦地,这府中下人“特意”为我准备了一盆冰凉的水,手放在里面,颇觉有些刺骨。
不过干这种事情,我早已经习惯了。
当年被李夫人送去屠夫家时,也曾收到温暖过几日,可等到屠夫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便成了他女儿的丫鬟。
每日天未亮就要起床为一家人做饭,跟着“小姐”去学堂,却只能站在学堂门口,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到了家擦地、洗衣、做饭,一直忙到半夜,才能去库房垫着草席睡一觉。
那时候,每日夜里都能梦见自己的娘亲和李夫人慈爱的眼神。
也得多亏了那个屠夫,把我卖进了青楼,不然怎么有机会遇上肖大人为我赎身,再辗转进入簪花阁。
成为簪花阁阁主的第一个月,屠夫一家人就被江湖人士杀了。我可没有杀人,我只是,添了一把火。
思绪被地上的火盆拉了回来,这日头渐暖,在书房放置火盆,可不是什么正常的事。
我上前拨弄开表面的灰烬,这个蠢货李明生,竟然连传信也不烧干净。
碎片拼凑起来,「簪花大会」四个大字出现在我眼前。
我不由得勾起了嘴角,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这时,书房外的交谈声也传来进来,是李明生和侍卫的声音。
「少爷,簪花大会的时间已经定了,咱们真的要去?」
「废话,那个狗屁李大人已经被肖炎盯上了,指不定就要把李家卖了,我们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趁此机会把两个人一起干掉。」
我把手里的碎片又塞了回去,将手指上的灰烬在帕上抹干净之后,才起身朝着李明生行礼。
「少爷。」
「怎么又是你?我不是说了,让你没事别来找我吗?就一个屠夫的女儿,还整天往书房跑做什么?你能看懂几个字?滚。」
05.
从我得知李明生要去簪花大会后,我对着他的态度发生了些许改变,他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犀利地盯着我,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你看着我干什么?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我把帕子放进桶里,柔声说道:「妾身在看少爷是不是不舒服,姐姐说少爷犯恶心。」
「滚,看见你我才恶心。」
李明生对着我狠狠翻了个白眼。
我见他这幅恶心做派,又想着病中的李夫人,夫人是多么宠爱这个儿子,可这个儿子却一个月没去看母亲一回。
「少爷,我见夫人她近来瘦了,定是十分想念您,您多去看看夫人吧。」
李明生听见我提起李夫人,眉头拧起,眼里的厌恶又加重了几分,语气冷冽:
「你还敢在我面前提我娘?别以为你是我娘送进来的,我就不敢动你,还拿我娘威胁我。」
他一步一步向我逼近,声音越发深沉,衣服上还沾染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胭脂香粉气味,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我只是想让少爷去看看夫人。」
「呵。」
他冷笑一声,捏着我的下巴凑近我的耳朵边,对我说道: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去看我娘?你不过就是一个下等人家的女儿,连给我家提鞋都不配,偏偏不知道怎么攀上了我娘,以为能嫁给我过好日子。我告诉你,你根本不配。」
说完还没放开了我,但仍拦着我的去路。
提高了声音,又说了一句:「你只配和府里那个瘸子夜香工在一起,想本少爷碰你,门儿都没有。」
06.
我差点没忍住一巴掌糊在李明生脸上。
可是想了想李夫人,又忍住了。
至多一旬,若是李夫人去世了,那李府也就会成为江湖人士的战场了。
我默不作声,装作一副受伤的小白兔模样就匆匆离开了书房。
又一次回到自己的房间,我看着夜莺给我送来的李明生尺寸的衣物和鞋子,转头把这些东西放进了柜子里。
换上一身利落的衣服,往脸上添了几笔,俨然就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李府。
离了李府,我走进这城中最好的一家医馆,找来了这医馆里的大夫,往他面前放了一锭银子:「大夫,不知道可不可以去里面聊聊呢?」
那大夫看着我手里的银子,眼睛都快掉了下来,赶紧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殷勤地说道:「贵客这边请。」
走到医馆的后院,发现这后院竟然还躺着一个病人,虽面带病色,但仍能看出几分英气,想来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少爷。
我没多管,对着大夫询问道:「大夫,若有一女子平日里来身体还算爽朗,但最近这两月来越发消瘦,连请去的大夫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并且每日还吃了不少补品。」
我顿了顿,又补充道:「且今日我摸她脉搏,竟是越发微弱,似乎是活不过一旬了。」
大夫思索了片刻,朝我发问:「敢问姑娘,姑娘口中的这个女子可是每日有固定的饮食?」
我眼睛一凌,听出了大夫口中的画外音,若是我每日送过去的东西没问题,那就只剩下李夫人每日的吃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