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双胞胎弟弟对仙门大师姐一见钟情,伙同爹娘一起杀了我。
他穿上我的衣衫,装作我的模样,期待顶替我与大师姐双修。
我爹娘也盼着弟弟能在双修之后入仙门光宗耀祖。
大师姐衣袂飘飘,弟弟看呆了眼。
只是他不知道,仙门双修可不是男欢女爱这么简单。
……
我成了魂魄,在空中飘来飘去。
仙门大师姐白鸢大步迈进,衣衫下摆飞起犹如踏云而行。
自人间一别,已是一年,她面上稚气退却,眼尾平添几分凌厉。
弟弟裴念紧张地攥起拳头,指甲掐在手心里留下淡淡的月牙,他深吸一口气,朝着白鸢恭敬一礼:“仙姑在上,小生这厢有礼了。”
我和裴念是孪生兄弟,长得一模一样,声音更是相似,唯有性格却天差地别。
我生性冷淡,不爱说话不爱笑。
裴念生性活跃,喜爱嬉笑玩闹。
半年前,我濒死之时,裴念穿着我的衣服面无表情:“裴致,我如今瞧着和你可有七八分相似啊?”
“为了变成你,我可是一整个月没同人说话了。”
不像!
一点都不像!
我说话时不光不笑,连眼神都不带动分毫的,可裴念此时却满眼得意,嚣张得很。
我想白鸢很快就能发现,毕竟她是仙门弟子!
可让我意外的是,白鸢神色毫无异样,还客气地还礼,甚至还冲裴念笑了一下。
裴念脸红了,红到了脖子根。
他原本不是害羞的性子,但为了更像我,他硬是吃了不少桂溪丸,心神一动便会脸红。
他说他花了整整一年时间学我。
他说如果裴家会有人入仙门,那这个人一定是他。
白鸢垂眸一瞥:“你指甲好了?”
裴念愣了,随即反应过来:“托仙姑的福气,小生遇到了神医,治好了指甲。”
白鸢诧异:“世间竟有如此神医,连幼年顽症都能治好?”
裴念含糊其词:“侍奉仙姑,不敢懈怠。”
白鸢点头,起身往仙泉走去。
仙门做事讲究天地灵气,就连洗澡也习惯幕天席地泡在泉水中。
如今二人既要双修,自然更要慎重清洗。
白鸢是整个仙门最具天赋的弟子,如无意外,她会是下一任的仙门掌门。
可自从数年前与魔尊一战,灵力受损,功力再无精进。仙门掌门替她推算,算出她命中有一情劫,不渡情劫,不足以勘破天机。
白鸢虽为女儿身,却是女中豪杰,她认为情劫之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迎难而上。
自那天起,仙门便传出白鸢仙姑要择有灵根的有缘人双修的消息。
凡间达官贵人的适龄男子跃跃欲试,可世间灵根罕见之至,万人之中也寻不到一个。
于是兜兜转转,这样的好机会便落到了民间。
测灵根那天,原本爹娘想让裴念去的,可裴念贪玩,跑去后山摘果子了,爹娘没办法,让我报上裴念的名字替裴念走一趟。
爹娘总是这样,所有的好事都是裴念的,所有受苦受累的活都是我的。
明明我和裴念是双胎兄弟,可爹娘说裴念能说会道能有出息,不像我,闷嘴葫芦再过十年也出息不了。
可爹娘这次看走了眼。
我测出了水灵根。
白鸢大喜,当即拍板,一年后接我去仙门,待与她双修后,我便可入仙门,修仙术。
2
我的灵魂跟着白鸢来到仙泉。
白鸢泡在水里,泉水咕咕碰到她后绕过她继续往下流,寒气凝成雾,飘在她面前。
她很美。
若她生在凡间,定能当得起“倾国倾城”四个字。
可偏偏这样的容颜下却没有一丝温度,哪怕她闭着眼睛,整个人也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裴念站在不远处,抬起脚想上前,犹豫半晌后又将腿放下。
他怕。
怕唐突了白鸢,更怕白鸢发现端倪。
我飘到白鸢身边,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仙门弟子,应该能感知到灵魂吧。
我不求她帮我报仇,但能不能把我的尸体从悬崖下找出来,帮我挖个坑,埋了,好歹不用暴尸乡野。
我这辈子已经吃了不少苦了,就别让我死后再吃苦了!
可惜,仙门弟子只是仙门弟子,不是仙!
白鸢闭着眼睛,没感应到我,更没看到我。
裴念举着拳头小声给自己打气,抬脚往前走来。
白鸢忽然开口:
“自定下双修之日距今已有一年,这一年,听说你深居简出,可是为何?”
裴念稳住心神,朝着白鸢背后又是一揖:“小生听闻仙门弟子需清心寡欲,不被琐事烦扰,小生肉体凡胎,恐入仙门后稍有不适惹仙姑烦恼,故此提早与凡间隔绝,以求早日习惯仙门生活。”
胡说八道!
明明就是娘不让他出去。
娘说街坊邻居都看着我俩长大的,突然一个不出现,另一个转了性子,难免有人看出端倪,再生事端。
娘让他就在家里待着,哪儿也别去。
可裴念不乐意,他说在家里太闷了,什么玩的也没有,他想去集市看杂耍,想去梨园看戏,还想去护城河边上放灯。
说着说着娘心疼了,安抚他半天,给他买来话本,买来灯笼,还买来好些吃食。
自从白鸢选中了我,给我留了不少银钱,这些银钱最后都到了爹娘兜里,还花在了裴念身上。
哦,不对。
有一两银子是给我花的。
毒死我的那瓶毒药,西域来的孔雀胆,就是爹娘从那些银钱里拿了一两银子买来的。
白鸢听了裴念的话,睁开了眼睛:“此事皆是我之错,你原本在凡间自由自在,却因我被困在这毫无烟火气之地,若双修后,你还想回家,我便求师尊放你回凡间。”
我愣住了。
这和一年前说得不一样啊。
一年前,我测出水灵根后,白鸢问我愿不愿意当她的仙侣与她双修。
那天她神色清冷,言语冷漠:“若你点头,自此凡间一切便再与你毫无干系,你便再也见不到你的父母兄弟,你可想好。”
还有这种好事?
我立刻点头答应了。
可她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好在裴念不是我,他嘴巴甜得很。
“仙姑勿要自责,能服侍仙姑乃是小生的福气,便是让小生此生与父母亲人决绝,小生也绝不后悔。”
裴念说完,便要伸手解自己衣带。
忽然一阵水花溅起,裴念慌忙抬手挡在脸上,待水花落尽,白鸢依然穿戴整齐。
“今日你初来仙门,暂且先适应几日。”
白鸢离开。
裴念看着白鸢离开的身影,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回过神来,轻轻打了自己嘴巴子一下。
3
侍从宛如进来领裴念去休息。
裴念脚步一顿,转而问宛如:“咱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
宛如一怔:“公子高兴糊涂了?是一年前测仙根时啊。”
当日测仙根之时,便是宛如替我测的。
裴念拉过宛如,将手腕上的琉璃玉镯摘下塞到宛如手中:“说起来都是缘分,这点凡间俗物,仙娥勿要嫌弃才好。”
“不可,不可。”宛如急忙推脱,无意间碰到裴念的手指,愣怔一瞬:“公子的指甲好了?”
“大师姐说公子指甲有伤,让我多寻些药物来的,看来是用不上了。”
我的指甲,是小时候砍柴时伤的,后来养好了以后大拇指指甲上便成了一道疤痕。
日日月月年年,我的手越来越大,手指越来越长,别处的伤疤也渐渐淡去,包括指甲上这一处。
我甚至都不知道白鸢是怎么注意到这道伤疤的。
裴念不自在地将手藏在袖子里,含糊道:“是,治好了。”
宛如走后,裴念狠狠攥拳捶床:
“这个裴致有什么好的,白鸢居然对她关怀有加,连指甲上的伤疤都注意到了。”
提到白鸢两个字,裴念的眼神忽然温柔了下来,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他喃喃念叨:
“白鸢,阿鸢!”
“真美啊,就算世间所有的画师来了恐怕也画不出她容颜的万分之一。”
“唉,怎么测灵根那天我非要去醉红楼呢!”
测灵根那天,裴念骗爹娘去后山摘果子,其实是去醉红楼找花魁了。
他拿着爹娘和我辛苦赚来的钱,换得了花魁一曲,临别时信誓旦旦保证:“待我攒够银钱一定来接你。”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这个故事讲得闻者流泪听者伤心,我心一软,便将当天白鸢留给我银钱都给了爹娘,希望爹娘看在银子的份上成全裴念。
爹娘十分感动地收下了银子,还听了我的话成全了裴念。
只是裴念所愿有二,一为替花魁赎身,二为顶替我成与仙门大师姐双修。
如今这两个愿望都实现了吧。
一连几天,白鸢都没出现。
我在仙门飘啊飘啊,终于在议事厅上方听到了白鸢的名字。
“大师姐,魔尊有破印重来之象,双修之事还需尽快。”
数年前白鸢与魔尊大战几百回合,终于封印魔尊于不周山之下。
可近年来,随着白鸢功法止步不前,那封印似乎有颓败之势,而仙门之中除了白鸢再无第二人可对抗魔尊了。
其实那日测灵根时,白鸢告诉过我,若双修后能提升修为,则皆大欢喜。
若不能,待魔尊破印之后,第一个杀的就是她白鸢和她的枕边人。
白鸢问我怕不怕。
老实说,我怕。
我怕疼,怕饿,怕黑,还怕死。
我说我想回家和爹娘商量一下,白鸢眼里闪过一丝惋惜,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我回到家时,已经是第二日了,爹娘不在家,只有裴念从花魁那儿回来,满脸的哀伤。
村子里传遍了裴家少年郎被仙门看中的流言。
爹娘回家后,和裴念一起在屋子里嘀嘀咕咕了几个时辰,而后打开房门,递给我一碗面。
“致儿,马上就是你生辰了,恐怕来不及给你庆祝了,这晚面就当提前过吧。”
我想说,“我不想去仙门,去了可能会死,我不想死。”
可那碗面实在太香了。
这是爹娘唯一一次单独给我做的生辰面,只有我有,别人都没有,裴念也没有。
我生了私心,我想就让我自私一次,我吃了面,再说出实情吧。
到时候要打要骂我都认了。
议事厅的商讨起了作用。
白鸢当天晚上便来到了裴念房间,裴念按照打听来的喜好,准备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
我飘在房梁上,吐吐舌头。
这些饭菜瞧着色香味俱全,我还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呢。
裴念这几天日日等在房间里,等着着急上火,嘴上起了好几个泡。
他怕在白鸢面前出丑,只捡着清淡素菜吃了几口。
白鸢瞧见了,替他夹了些菜。
她看着他,勾唇浅笑,满脸温柔,眼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我心中一喜,难道白鸢发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