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日那天,丈夫带着家里所有的积蓄,谎称要去医院检查身体顺便给我买礼物。
实际是带着他的老相好看天安门升旗,得知真相的我崩溃大哭。
却换来儿子儿媳的冷言嘲讽:
“妈你至于不?许姨老伴刚去世,爸陪她散散心有什么问题?”
“可不是,您都多大年纪了,还学年轻小姑娘拈酸吃醋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眼见全家都站在他那边,丈夫更加春风得意,话里话外尽是对我的鄙视。
“同样的年纪别人阿芬多温柔娴静,你跟个泼妇一样只会撒泼打滚。”
哀莫大于心死,我提出自己也要去旅游。
“妈你别作了,家里哪还有钱让你去旅游,再说你走了麦子谁收?”
是啊,我走了麦子谁收呢?那就收了麦子再去吧。
1、
酸涩覆盖全身,我捶着头不说话。
院子里的风佛过我布满皱纹的脸颊,丈夫赵志文蹙眉抽着香烟,一脚将我踹了个趔趄。
“这都几点了,还在这杵着,没看到一大家子等着吃饭?”
接着肮脏怒骂的声音,如潮水般涌向我。儿子儿媳早已司空见惯,专心翻找着赵志文从城里带回来的东西。
众多礼物里,一条粉色印花丝巾格外显眼,曾经我向赵志文提过想要一条粉色丝巾。
他答应了过两几天送我,可这一过就是三十年。
见我目光定定的看着丝巾,小孙女用胖乎乎的小手拿起丝巾递给我。
“奶奶戴,好看。”
明知丝巾不可能是给我的,却还是控制不住伸出手。
指尖触碰丝巾的一瞬,赵志文猛然推开我,将丝巾夺了过去,冲着我怒吼。
“孙女不懂事就算了,你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不想着伺候好家人,尽知道瞎妖艳。”
“屋里有镜子,有空多照照,看看自己配不配。”
眼见气氛尴尬,儿媳拉着孙子孙女走开。
赵志文小心叠好丝巾,顺手取下一旁系糕点的红色绳子胡乱套在我的脖子上,眼里透着揶揄:
“你戴这个好看,适合你,大黄同款。”
“噗嗤”儿子没忍住笑出声。
趴在门口的大黄听见自己的名字,扇了扇耳朵,一脸好奇地望着我。
它脖子上的红色布巾格外扎眼,此刻大黄被拴在门口,我被拴在这个所谓的“家”里。
“这下总该满意了吧,礼物也收到了,做完饭把我衣服洗了。”
赵志文将沉重的外套砸在我的脸上,锋利的锁链刮得我的脸颊一阵生疼。
委屈、愤怒涌向头顶,我薅下外套砸在地上,冲赵志文咆哮。
“你自己没长手?我不饿,谁饿了谁自己去做!”
一时间,儿子和赵志文愣在原地,从没想到一向隐忍的我会这么说话。
“妈!爸好心好意给你带礼物,你这是干什么?”
取下红绳我扔在儿子胸前,平静地说:
“这么好的礼物,给你媳妇儿吧。”
说完我转身回了里屋,赵志文气得满脸通红,拿着扫帚追了上来。
这次我没有再畏惧,而是冷眼看着他,扫帚终究没有落下。
他扔下扫帚将门踹的邦邦响,我静静躺在床上。
屋外是赵志文的肮脏至极的怒骂,以及儿媳阴阳怪气地嘲讽。
“妈怎么越老越不懂事了,安安分分过了大半辈子,临了临了做起妖来。”
“谁知道她又抽什么风……”
2、
屋外的话如利刃扎进我的心间。
我看着手机里许素芬发布的短视频,渐渐湿了眼眶。
她和赵志文手牵手站在天安门的红旗下,脖子上是那条粉色丝巾,脸上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岁月未曾苛待她,粉色丝巾衬的她风韵犹存。
而我早就饱经岁月的折磨,皱纹晒斑满布我的每一寸肌肤。
看着许素芬的文案:
【世界那么大,总要去看看。】
我忍不住感叹,是啊,世界那么大总要去看看。
机械式刷动屏幕时,我意外点进一个直播间。
主播是一个年轻小伙子,他正耐心地为每一位粉丝解决问题。
一顿瞎操作下,我不小心点到了申请连麦。
主播声音传来时,吓了我一跳。
他亲切地问我有什么问题时,我磕磕绊绊地说: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本以为他会像儿子丈夫一样,嘲笑我是一个异想天开的农村小老太太。
结果他却很耐心地向我介绍祖国的大好河山,认真的给我提建议,一股暖意涌向心间。
“阿姨想什么时候出发呢?”
我犹豫了一下,认真地说:
“我……现在还没钱,能等我收了麦子吗?”
随着钥匙转动,房门被人推开,我吓得将手机藏进枕头底下。
“妈你差不多得了,一把年纪了别惹得大家都跟着你不高兴。”
“那条丝巾你要实在喜欢,改天我再给你买一条,别什么都和许阿姨抢。”
抢?我忍不住自嘲一笑。
当年赵志文娶我没花一分彩礼钱,唯一的承诺就是这辈子好好对我,以及送我一条心心念念的丝巾。
可婚后我被他打了半辈子,也没等到一条丝巾。
“宋水娟别装死!赶紧出来做饭,你别以为我现在不敢打你了!”
赵志文话落,一只拖鞋从窗户飞进来,不偏不倚砸中我的后颈。
我痛地闷哼一声,儿子却皱着眉一脸嫌弃。
“妈,爸当年为了你,连许阿姨都放弃了,你现在多体贴他一点不是应该的吗?”
浑身血液渐渐冰冷,我失望地看着眼前我一手带大的儿子。
曾几何时,他对我说的话从,“最爱妈妈。”变成了“妈你要理解爸,谁家婆娘不挨打。”
紧张的气氛被孙女奶呼呼的声音打断:
“奶奶,给你生日礼物。”
孙女将一块糕点和一朵白色野花递给我。
扑进我怀里,乖巧地撒娇:
“奶奶,点点饿了,想吃圆子。”
看着怀里乖巧懂事的孙女,我咽下所有委屈,选择妥协,起身去厨房做饭。
赵志文坐在竹椅上,斜眼瞅了我一眼,继续抽烟:
“这不没死吗?半天不吭声,我还以为你死床上了。”
3、
厨房里我忙得热火朝天,实在抽不出空,便让儿媳替我处理一下盆里的大虾。
儿媳接连甩了数个白眼后,慢悠悠地走向水盆,浑身上下写满不情愿。
儿子见状连忙将她拉在身后:
“妈,芸芸细皮嫩肉的哪会这些,别到时候夹伤手了,你忙完了再弄吧不急。”
儿媳躲在儿子身后一脸得意,小声说:
“这样你妈不会生气吧?”
儿子护着她,低声一笑,“谁的老婆谁疼,况且妈苦惯了,皮糙肉厚的不怕疼。”
炒菜的动作僵住,我愣在原地许久。
直到锅里传来糊味,赵志文冲进厨房对着我劈头盖脸数落。
“哎呦,你个败家娘们要死了。真是白活了一辈子,炒个菜都能炒糊!”
赵志文的怒斥将我的思绪拉回,手忙脚乱的将菜舀起,胡乱擦去眼中的泪花,习惯性道歉。
“越老越不中用!”
撂下一句话,赵志文背着手离开。
深吸一口气,压制波动的情绪,我转身去处理地上的大虾。
独自忙碌半晌后,将菜一一端上桌,院子里传来聊天的嬉笑声。
像往常唤了他们吃饭后,我回厨房将焖好的大虾端出。
而此时的餐桌上多了一位不速之客,她冲我礼貌微笑,白皙的脖子上围着那条粉色丝巾。
儿子兴奋的像我介绍许素芬。
“妈,许阿姨特地赶来给你过生日。”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错,许素芬起身递给我一件礼盒,里面是一只精美的胸针。
“水娟,生日快乐。”
在城里当音乐老师的她,笑得温柔得体,谦卑有礼。放下手中的大虾,我用沾满油渍的手接过礼盒。
目光扫过她白皙细腻的手,落在我干枯皲裂的手背上,连那枚胸针在我手中,都变得黯淡无光。
我尴尬地想要坐下,却发现桌上已然没了我的位置。
圈的猪哼哼唧唧的叫着,赵志文瞪着我一脸嫌恶:
“没听见猪在叫?还杵在这里,没点眼力见儿!”
抿了抿唇,我攥紧手里的胸针,转身去喂猪。
猪圈的五头小猪,如今被我喂得膘肥体壮。
原本我打算年底将它们和两头老牛一起卖了,资助儿子明年在城里换一套新房,可现在我改变注意了。
3、
等我喂完猪回到餐桌时。
赵志文正贴心地将剥好的虾,一部分放进许素芬碗中,一部分放进孙子碗里。
其乐融融的景象,仿佛她们才是温馨的一家人。
抬头看见我,许素芬用手背挡住鼻子,微微蹙眉。
为了打发我离开,赵志文拿起一旁的空碗,用筷子将桌前的虾壳扫进碗里递给我。
“虾壳补钙,多吃一点有营养。”
接过碗我将虾壳倒回赵志文碗中,“有营养,那你多吃点。”
“奶奶是坏蛋!欺负爷爷!”
孙子冲到我身边,一边打我一边尖着嗓子冲我吼叫。
“宋水娟!你有毛病是不是!”
赵志文“歘”地起身,猛地将碗砸在地上,满脸怒火看着我。
他让我吃虾壳是有营养,我让他吃是我有毛病。
不等我开口,许素芬起身劝和:
“志文算了,想来是我的突然出现冒犯到水娟了,真是对不起。”
阔别数十年,许素芬还和以前一样,爱演戏的毛病一点没变。
“许姨别这么说,我妈向来都是这样子,你别和她计较。”
儿子虽是开玩笑,话里话外却透着认真。
“要是许姨是我妈就好了,家里不知道会清净多少。”
闻言,许素芬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捂住嘴,笑意从眼尾溢出。
儿子佯装大度,想要拉我坐他的位置。
甩开他的手,我平缓开口:
“那以后你就叫她妈吧。”
松开大黄脖子上的链条,我带着它出了门。
身后传来赵志文的咆哮。
“有种你死外边,别回来!”
西风吹散他肮脏不堪的话,一句也没落进我耳中。
4、
走在地间的田埂上,金色的麦浪随着夕阳层层交叠,散发阵阵麦香。
一群朝气蓬勃的大学生,站在田间拍照。
“婆婆,方便帮我们拍张合照吗?”
我接过手机帮他们拍了一张合照,照片中的她们穿着潮牌,脸上洋溢青春的气息。
我有些不解,城里那么好的风景,她们为什么回来这种小地方。
一位粉色头发的女孩向我解释:
“婆婆乡村的美和城里的美不一样,人不能一直困在同一个地方,总该到处去看看,不然岂不是白活一场?”
女孩的话让我初梦初醒,曾经我的梦想便是游遍祖国的大好河山。如今,我却自己将自己困在了柴米油盐里。
临走时,女孩递给我两颗糖,甜甜地说:
“婆婆你真好看,我可以和你拍张照吗?”
一瞬间,我愣住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有人夸我好看了。
或许女孩只是出于礼貌,但此刻我打心里感到开心。
学着女孩的样子,我摆出剪刀手的姿势,拍下了今年第一张照片。
离别时,两手空空的我,送给了女孩一束金灿灿的小麦。
告别女孩后。
我抱着大黄在麦梗上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夜色覆盖田间,脑海不断重复女孩的话。
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如此清醒。
家里没有一个人来寻我,可我却毫不意外,因为这就是我曾深爱的家人。
回家时,儿子一家坐在电视机前其乐融融。
赵志文蜷在躺椅上看着我,讥讽道:
“一把年纪还出去浪,咋不浪死你!还不赶紧去给我烧洗脚水。”
没有说话,我默默进厨房烧起水。
顺手将衣篓里的脏衣服塞进洗衣机,衣服很多,我并未注意到里面夹着一条不能机洗的真丝旗袍。
回到里屋拿出手机时,我发现白天忘记挂断和那位主播的连麦。
此时我的后台私信,已经炸了锅。
主播慷慨激昂地替我痛斥家人,并且询问我什么时候出发,想去哪里,他可以替我规划路线。
在我热泪盈眶时,屋外传来赵志文的尖叫怒骂:
“宋水娟!你他妈是猪吗?阿芬的衣服要手洗,谁让你塞洗衣机的。”
“你是喂猪的时候,脑子被猪吃了吗?”
接着是儿子儿媳的声音。
“妈!你怎么回事?怎么现在这点小事都干不好。”
“我就说你妈心眼子多,你还不承认。”
我缓缓攥紧手机,眼前是层层交叠的金黄麦浪。
麦子熟了,我也该出发了。
我生疏的在手机上回复:
【过两天,收完麦子我想去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