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岁月里，彭老总戴着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回忆录，哪年哪月领了多少津贴都记得清清楚楚。有天半夜突发高烧，医生来打针时发现他在被窝里藏了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我彭德怀这辈子，对得起天地良心。"医生黯然流泪，他反倒安慰人家："哭啥，我这条命早该留在朝鲜了，多活这些年都是赚的。"临终前侄女来看他，他摸着孩子的头说："记住啊，做人要像扫帚，放在墙角不碍眼，用起来能除灰扫地。"说完这句就再没开过口，但眼睛一直睁着，直到听见窗外传来广播里播放的《东方红》才慢慢闭上。 彭老总一生为底层人民讲话。回想到乌石考察的那一天，彭德怀看到的情景让他整夜辗转难眠。孩子们排着队打饭，手里端着的大搪瓷碗里飘着几片菜叶，清汤里连油星子都难找。有个瘦得颧骨突出的男孩捧着碗，眼巴巴望着厨房方向，那眼神让他想起了战场上饿得走不动路的小战士。他蹲下身问孩子："想吃肉不？"孩子怯生生点头，又赶紧摇头说："校长说现在要艰苦奋斗。"这话像刀子似的扎在他心上。 第二天天没亮他就去菜市场，自掏腰包买了半扇猪肉，又联系当地粮站调来几袋大米。在校务会上，他拍着桌子说："十岁的娃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打仗都知道要让战士吃饱，现在倒让孩子们饿着肚子读书？"会后立即解散了集体食堂，让学生回家吃饭。 五八年刮浮夸风那阵子，彭德怀下乡看到的情景让他整宿睡不着觉。有个生产队把二十亩地的稻子并到一亩地里摆"卫星"，稻穗上还坐着小孩拍照。他蹲在地头扒开稻丛，发现底下全是干枯的秸秆，气得手指直抖："这是糊弄鬼呢！"当晚就在大队部拍桌子："你们这样搞，秋后老百姓吃什么？"会计支支吾吾说别的公社都这么报产量，他怒斥："老子打了那么多年仗，可不是为了让你们搞花架子的！"第二天亲自带着社员丈量土地，重新核算产量。 庐山会议前那个闷热的夏夜，彭德怀在招待所摇着蒲扇写意见书。秘书看见他后背的汗把藤椅都浸湿了，劝他明天再写。他摇摇头："现在不说，等老百姓饿出人命就晚了。"写到最后几页时突然停电，他就着蜡烛微光继续写，蜡油滴在纸上烫出一个个小洞。有人传话提醒他注意分寸，他把毛笔一搁："我彭德怀打仗时没怕过死，现在倒要怕丢官？"那份意见书送上去后，老部下偷偷来报信说要挨批斗，他正在院子里给辣椒浇水，头也不抬地说："批就批吧，我种的辣椒还能结几茬呢。" 到三线建委工作时，彭德怀的吉普车总往最偏远的工地跑。有次遇到塌方堵路，六十多岁的人非要步行十几里山路去矿区。走到半道上下起暴雨，随行人员要背他过河，他二话不说脱了鞋袜蹚进齐腰深的水里。到矿上看见工人们住的席棚子漏雨，立即叫停领导宿舍的修建工程，把建材全调来盖职工宿舍。 生命的最后岁月里，他戴着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回忆录，写自己哪年哪月多领了五角钱津贴都记得清清楚楚。有天半夜突发高烧，医生来打针时发现他在被窝里藏了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我彭德怀这辈子，对得起天地良心。"医生偷偷抹眼泪，他反倒安慰人家："哭啥，我这条命早该留在朝鲜了，多活这些年都是赚的。"临终前侄女来看他，他摸着孩子的头说："记住啊，做人要像扫帚，放在墙角不碍眼，用起来能除灰扫地。"说完这句就再没开过口，但眼睛一直睁着，直到听见窗外传来广播里播放的《东方红》才慢慢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