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有个老头儿，怕在家里儿媳嫌弃。只要不刮风下雨。就在楼下的广场里待着，后来才知道，老头儿把老家的房子卖了，钱给了儿子拿去买学区房了。老头天天在广场待着，有时自己带个小凳子，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看着周围的人来人往。 晚饭桌上，张磊扒拉着米饭，几次想开口，都被妻子林薇的话打断。 “你说爸今天又在楼下坐到天黑，回来时连外套都没披，万一着凉怎么办？” 林薇把一碟炒青菜推到张磊面前，“前几天我收拾阳台，看见他那个旧帆布包还塞在角落，里面总装着小凳子和保温杯，你说他天天在广场耗着，到底图啥？” 张磊放下筷子，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薇薇，有些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旧信封，里面是几张泛黄的房产证复印件，最后一页贴着张转账记录。 林薇凑过去一看，收款人是张磊的名字，金额后面跟着好几个零——那是他们买学区房交首付的日子。 “这是……爸老家的房子？”林薇手指捏着纸页，声音发颤。 “嗯，”张磊点点头，眼圈有点红，“去年咱们看学区房急得团团转，爸偷偷回了趟老家，把住了一辈子的院子卖了。他怕你嫌他来城里住挤，更怕你知道钱是卖老宅来的心里有负担，就说钱是找亲戚借的……” 林薇猛地想起上个月的事。那天她去广场找孩子，远远看见公公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攥着张褪色的照片，照片上是座带葡萄架的老瓦房，公公指尖一遍遍摩挲着屋檐的轮廓，眼神空落落的。 当时她急着接孩子，只匆匆喊了句“爸回家吃饭”，没细看老人眼里的失落。 “他不是嫌家里闷，是怕咱们嫌他闷。”张磊声音低下去，“你记不记得刚搬家时，你说过客厅堆着老人的东西显乱，他第二天就把老家带来的木箱收进了储藏室；你说爸做饭口味太重，他之后每天都等咱们吃完，自己默默热剩饭……” 林薇突然放下筷子，起身往阳台走。那个被她嫌占地方的旧帆布包还在，她轻轻打开，里面除了小凳子和保温杯，还有半袋老家带来的晒干柿饼，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用铅笔写着：“给孙子留着”。 窗外，小区广场的路灯亮着，有个佝偻的身影正慢慢往单元楼走，手里拎着的小马扎在地上磕出轻微的响声。 林薇鼻子一酸，快步走到门口，在老人掏钥匙前拉开了门：“爸，今晚凉，下次出门带件厚外套，我给您买了新的保温杯，保温效果好。” 老人愣了一下，布满皱纹的脸上慢慢挤出个笑容：“哎，知道了，不耽误你们休息，我……我这就去睡。” “爸，”林薇接过他手里的小马扎，“以后别总坐楼下了，客厅沙发软和，您要是闷得慌，教我包您老家的柳叶饺呗？小宇总说想吃爷爷做的馅。” 老人眼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有些局促：“我……我手笨，怕做不好……” “爸您可厉害了，”张磊走过来扶着老人肩膀，“我小时候您做的木工玩具，全班同学都羡慕呢！” 客厅的灯暖融融的，林薇去厨房给老人热牛奶，听见父子俩在沙发上聊起老家的梧桐树，说春天会掉毛茸茸的絮，说院子里的葡萄藤该修剪了。 她偷偷抹了把眼睛，心里默默想着：明天就把储藏室的木箱搬出来，把老人的旧物摆在客厅，那不是杂物，是一个父亲把后半生都拆成了砖瓦，砌进了儿子的学区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