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我老婆是学医的，刚结婚的时候，回老家串亲戚。到三爷爷家的时候看到他在杀鸡，我老婆说，爷爷，杀鸡我教你一招，一针毙命。三爷爷叼着旱烟袋，浑浊的眼睛笑成一条缝：“女娃子懂啥，杀鸡得放血褪毛，祖传的法子！”老婆却已经撸起袖子，从随身包里摸出根粗针——那是她上解剖课用的标本固定针。 只见她捏住鸡翅膀，指尖在鸡脖子处摸索片刻，手腕猛地发力。针尖没入的瞬间，扑腾的老母鸡突然僵住，连挣扎都没来得及，就瘫软在她掌心。三爷爷的烟袋“啪嗒”掉在地上，围观的亲戚们倒抽冷气。我尴尬地赔笑：“她就是职业病犯了……”却瞥见二婶子往后退了半步，眼神里带着说不出的忌惮。 当晚吃饭时，话题总绕不开那只“死得蹊跷”的鸡。堂哥喝多了，拍着桌子嚷嚷：“弟妹这手法，跟给人打针似的！”我踢了踢老婆的脚，示意她别接话，她却推了推眼镜：“解剖课上处理活体，找准神经节点能减少痛苦。杀鸡也是同理。”满桌的喧闹突然凝固，三叔公夹菜的手悬在半空，酱肘子的油滴在桌布上晕开深色痕迹。 从那以后，亲戚们看老婆的眼神都变了。再回老家，二婶子借口“厨房小”不让她帮忙，三奶奶拉着我悄声问：“女娃子是不是在医院接触太多……不干净的东西？”就连逢年过节的红包，塞到她手里都变得犹犹豫豫。我劝老婆收敛点，她却委屈地说：“医学知识分享有错吗？” 真正的危机发生在侄子百日宴。那天老婆主动提出帮忙做菜，在厨房忙活一下午。当她端出那道“当归鸡汤”时，香味勾得众人食指大动。小堂妹喝了两口，突然尖叫：“这鸡的骨头怎么都分开了！”老婆下意识接话：“我先做了脱臼处理，炖出来的肉更软烂。”话音未落，饭桌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干呕声，小侄子被吓得哇哇大哭。 当晚，我被长辈们堵在堂屋。大伯父敲着烟杆：“你们年轻人在城里怎么折腾我们不管，但别把那些……那些医学手段带到村里！”三爷爷闷头抽了半晌烟，突然说：“上次她杀鸡那针，总让我想起当年鬼子进村，给人打‘坏药’的样子……”我看着老婆攥得发白的指节，突然意识到，她那些引以为傲的专业技能，在这片土地上竟成了令人恐惧的“邪术”。 后来，老婆很少跟我回老家。直到去年清明，我们带着孩子回去扫墓。路过三爷爷家时，老人颤巍巍地从屋里捧出一筐鸡蛋：“给娃补补。”我正要推辞，他却塞到老婆手里：“当年是我老糊涂，听城里来的医生说，你那法子确实能让鸡少遭罪。”老婆红了眼眶，从包里掏出个小药盒：“爷爷，这是止疼贴，您腰疼的时候……” 回程路上，孩子在后座问：“妈妈，为什么奶奶们说你会魔法？”老婆摸着他的头笑：“不是魔法，是知识。但知识要学会藏起来，等到别人需要的时候，再轻轻拿出来。”车窗外，金黄的油菜花掠过，恍惚间，我又看见那个在厨房自信讲解解剖知识的姑娘，和此刻温柔哄着孩子的母亲，在阳光下慢慢重叠。有些秘密不必言说，有些锋芒需要收进鞘中，这或许就是生活教会我们的，最难以启齿却又最珍贵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