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3月5日,斯大林去世,最高兴的人就是贝利亚。
赫鲁晓夫回忆是生动而形象的:在斯大林刚失去知觉时,贝利亚立刻大骂斯大林,等斯大林一醒来马上跪下吻他的手,之后见斯大林又昏过去了,就在地上吐了一口痰。当斯大林一断气,贝利亚第一个扑上去亲吻其尸体,“动作之快,有如在抢夺大行皇帝的戒指”。
斯大林的死让贝利亚欣喜若狂,赫鲁晓夫说:“他是那样的得意,那样的精神焕发。甚至当斯大林的遗体还没有装入棺木之前,他就大摆宴席庆祝乔迁之喜。”
贝利亚为什么如此高兴呢?赫鲁晓夫的说法是,斯大林如果再活一段时间,肯定是要对贝利亚下手的,斯大林的性格不允许身边有一个如此富有权势的人存在——斯大林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是贝利亚的手下,这对任何“君王”来说都是不能容忍的。因此也有人认为,斯大林是被贝利亚毒死的。莫洛托夫(苏联外交部长)晚年在回忆录称,贝利亚曾对他说过:“我把他(斯大林)收拾了。”

斯大林一死,苏联就陷入了群龙无首,抢班夺权的局面。当时的格局是这样的:马林科夫(苏联部长会议主席(政府首脑))占据第一把交椅,贝利亚(苏联部长会议第一副主席兼内务部部长)坐第二把交椅,赫鲁晓夫(苏共书记处第一书记)排第三。政治和经济的实权都在马林科夫和贝利亚手中,赫鲁晓夫身居边缘,主要负责宣传和思想工作。
马林科夫虽然坐第一把交椅,但他没有什么真正的地位和影响力。斯大林生前曾说过:“马林科夫是个好职员,让他起草文件,他绝不会误事,但要他进行独立思考和开拓,那就难了。”
马林科夫的地位并不未定,对他威胁最大的不是后来取代他的赫鲁晓夫,而是向来以心狠手辣著称的贝利亚。如果他不想被贝利亚取代,就只有和赫鲁晓夫合作,所谓“远交近攻”是也。
这个时候的贝利亚权势滔天,为了巩固和发展自己的地位,他在斯大林死后不久就发动了一系列大胆的改革,被实施大赦,释放劳改营中的百万犯人;停止对各个加盟国的“俄罗斯化”政策,允许他们自行产生本民族的领导人,恢复本民族语言的地位;推动东德和西德合并为一个中立的德国……

贝利亚在主管苏联中央内务部门工作前,当过7年的外高加索(格鲁吉亚、亚美尼亚、阿塞拜疆)书记,所以他是有丰富的行政经验的,这一点长期被人们忽略。
赫鲁晓夫认为贝利亚的政策会把大家全部害死,并认为其动机和用心完全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阴谋。他私下里几次找马林科夫谈话,向他指出这一点:“反击的时候到了。首先你必须明白贝利亚的所作所为是有着反党企图的。我们不能容忍他这么搞下去。我们必须反击!”
据赫鲁晓夫说,马林科夫虽然反应迟钝,但他的话“毕竟使得马林科夫进一步去深思”。在他看来,马林科夫是个“胆小鬼”,不敢一个人去反击贝利亚。
为了给马林科夫壮胆,赫鲁晓夫给他出了一个妙招:下次开会的时候,你不要马上表态,说贝利亚同志,你这个意见非常好,我赞成。你要沉住气不表态,让大家畅所欲言,到时候你就会看到,在主席团里反对贝利亚的声音不是孤立。就让我们尝试一次吧!
在接下来的几次主席团会议中,贝利亚果然连续碰了几次钉子。高层领导都不满贝利亚,只是碍于马林科夫一直对贝利亚妥协,才不敢和他对着干。贝利亚树敌很多,一来是他过去帮着斯大林压制了太多人,大家都怕他恨他;二是贝利亚的改革措施太“激进”,会导致苏联离心,失去力量。

贝利亚在碰了几次钉子后,赫鲁晓夫说,他发现了主席团的成员开始抱团对付他,于是“便加快了阴谋的步伐”。而为了应对贝利亚的阴谋,“我感到时间不能再拖了,必须采取有力的手段才能扭转局势”。什么是“有力的手段”?非常简单,把贝利亚抓起来,然后干掉。
但是,贝利亚毕竟是苏联的二把手,抓他必须经过主席团其他成员的同意。赫鲁晓夫不可能在开会中让大家对贝利亚进行表决,于是向马林科夫提议,必须与重要同志们一个个地私下交谈。马林科夫同意了,说:是的,尼基塔,我们必须行动了。
私下联络的事情是赫鲁晓夫亲自操作的,他首先编了个借口,到伏罗希洛夫家探口风。伏罗希洛夫曾任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即苏联名义上的国家元首。谁知道伏罗希洛夫一见面就拍马屁说:“赫鲁晓夫同志,贝利亚同志是一个多么出色的领导人啊,真的太出色了!”赫鲁晓夫无奈地说:“也许是吧,也许您有点过奖了。”
接着,赫鲁晓夫又找到了苏联外长莫洛托夫,莫洛托夫过去被贝利亚搞的很惨,他当场同意。接着赫鲁晓夫又找到了萨布罗夫、米高扬、卡冈诺维奇……

有趣的是,赫鲁晓夫向卡冈诺维奇讲了伏罗希洛夫对贝利亚的赞扬后,卡冈诺维奇破口大骂:“这个狡猾的老王八旦,他曾亲口告诉我,他对贝利亚简直不能忍受,贝利亚是个危险分子,很可能把我们全毁了。”
就这样,赫鲁晓夫秘密串联,几乎把主席团里除了贝利亚以外的人都团结了起来。但是另一个问题随即就出现了:主席团成员的卫队都服从贝利亚;每次开会,贝利亚都会带贴身卫队,就守在隔壁房间。仅靠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主席团成员的一纸命令,他们能使贝利亚屈服吗?弄不好贝利亚一道命令,被关起来反而是他们。
前面说过,贝利亚当时不仅是苏联部长会议第一副主席,还是苏联的内务部部长,这个部门掌握着相当于宫廷禁军的卫队。赫鲁晓夫等人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
古来造反,常常都是“禁军”主导,直接冲入皇宫,胁迫皇帝,夺取政权。比如公元705年的神龙政变,太子立宪、宰相张柬之等人率领禁军诛杀张易之、张宗昌,逼迫武则天退位。
在不能掌握禁军的情况下,政变就只有依靠军队了。赫鲁晓夫果断决定动用军队,他把扣押贝利亚的任务交给了苏联防空军司令莫斯卡连科(后升元帅)。马林科夫为了确保这次行动有军方大多数的支持,把阵营扩大到了朱可夫元帅等人。赫鲁晓夫说:“这样算起来,我们总共就有了11位元帅和将军。”

当时的规定是,将领进入克林姆林宫时,必须把武器留下,除非经过布尔加宁(苏联国防部长)的特别批准,但布尔加宁长期是赫鲁晓夫的盟友,获得他的批准并不难(后来布尔加宁又试图推翻赫鲁晓夫,被强迫退休,军衔从元帅降为上将)。
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就绪后,1953年6月26日,一场专门为贝利亚而设的“鸿门宴”正式开始。而莫斯卡连科和其他元帅、将军、军官则隐蔽在会议室旁边的房间,只等一声令下就冲进会场,扣押贝利亚。
贝利亚刚一走进会场坐下,赫鲁晓夫立即发难,痛骂贝利亚是“混进党内的、投机钻营的野心家”。贝利亚死到临头还全然不知,反问:怎么了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你怎么抓起我裤子里的虱子来了?
接着,布尔加宁、莫洛托夫等人群起而攻之,贝利亚此时才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把目光投向了一号人物马林科夫,希望他能为自己说句话。马林科夫把头扭了过去,按下电铃,随后朱可夫元帅就带着一群军人进来,把贝利亚带走了。
“举起手来!”朱可夫严厉地对贝利亚训斥道,贝利亚试图去抓身边的公文包,赫鲁晓夫以为他是在掏武器,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事实上,贝利亚的包里并没有武器,只是有一张纸条,上面用红色铅笔写着:“警报!警报!警报!”,这大概是他在会议期间意识到危险后立即写下的,可能想交给他的克里姆林宫卫队,但他显然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之后,贝利亚被押往苏联防空军司令部的一个地下室。在被关押期间,贝利亚写了3张字条,第一张是写给马林科夫的:您难道还不了解我吗?我们不是知心朋友吗?您怎么相信赫鲁晓夫呢?一定是他让你这么干的,对吗?其余几张字条都是说自己正直而清白。
整个过程惊心动魄,却又有惊无险。事情处理完毕后,马林科夫的侍卫长向他反映了贝利亚的罪行:一年前,贝利亚强暴了他的继女,她是一个只有七年级的学生。
赫鲁晓夫回忆,顺着这一线索,他们对贝利亚进行了调查,并发现:“被贝利亚糟蹋的姑娘和妇女竟达100余人。他作恶的手段基本都是一样:先请被害者吃饭,然后再酒里放上安眠药把她们麻醉……”
贝利亚除了是一个令人畏惧的刽子手,还是一个欲念膨胀的老色胚,资料显示,他曾把一个女演员带进苏共政治局的区域,许诺释放她在监狱里的父亲和祖父,随后和这个女演员发生关系,但事实上,这个女演员的家人早就被处决了,女演员本人不久后也被投入了监狱。贝利亚的心狠手辣,卑鄙无耻由此可见一斑。

在除掉贝利亚之后,赫鲁晓夫在苏联的地位一跃成了第二,由此形成了和马林科夫“双峰并立”的局面。或许赫鲁晓夫说的是对的,马林科夫是个“胆小鬼”,没有主见和影响力。仅仅2年之后,即1955年2月,赫鲁晓夫就再次获得了布尔加宁、莫洛托夫、卡冈诺维奇、伏罗希洛夫、米高扬等人的支持,在最高苏维埃会议上对马林科夫提出了指控,最终,马林科夫被解除了苏联部长会议主席。至此,赫鲁晓夫成为苏联的绝对领导人。
但是,事情到此并未结束,此后,赫鲁晓夫又和莫洛托夫等人发生分歧。1957年,莫洛托夫、卡冈诺维奇、马林科夫等人向赫鲁晓夫展开猛烈的批评和围攻,逼迫赫鲁晓夫下台。赫鲁晓夫采用拖延战术,通过空军把苏联的中央委员都运到了莫斯科进行表决,反而把对手全部贬职。
1964年10月14日,勃列日涅夫趁着赫鲁晓夫在黑海度假,在莫斯科发动政变,免除了赫鲁晓夫的一切职务。据说当时勃列日涅夫提出要以暗杀的方式把赫鲁晓夫弄下台,但克格勃主席谢米恰斯内不同意,这样,赫鲁晓夫得以保全性命。
赫鲁晓夫的晚年是在软禁中度过的,期间他写了回忆录和回忆录续集,其中披露了很多重大事件的内情,比如上面我们讲的这个除掉贝利亚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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