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棋牌室，我认识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少妇，她容貌姣好，身材也保持得不错。 她总是下午三点准时来，拎着个米色帆布包，里面装着折叠伞和一小盒薄荷糖。落座前会先把椅子擦一遍，出牌时手指纤长，捏着麻将牌轻轻放在桌上，从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摔得噼啪响。老板娘说她叫林薇，住在街对面的小区，每次来都点一杯柠檬茶，加三分糖，用自带的玻璃杯装。 第一次和她同桌，我手气背得厉害，连输五把。她出牌时总往我这边瞟，轮到我摸牌时，会悄悄把薄荷糖往我面前推推。"含一颗，提神。"她笑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左眼角有颗小小的痣，像不小心沾了滴墨。我注意到她帆布包侧袋露出半截病历单，上面"儿科"两个字格外显眼。 中场休息时，她站在窗边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医生说还要做三次雾化...嗯，我五点前一定到。"挂了电话，她对着玻璃理了理鬓角，发间别着个银色发卡，是那种最普通的款式，却被擦得锃亮。有次我看见她给孩子买玩具，在商场柜台前犹豫了半天，最后选了个打折的塑料恐龙，结账时掏出的钱包磨得边角发白。 棋牌室的老周总爱开玩笑，说林薇不像来打牌的，倒像来喝下午茶的。她从不接话，只是默默洗牌，手指在牌堆里翻飞，像在编织什么。有回老周故意把牌甩得震天响，她突然站起来说要去接孩子，帆布包的带子在匆忙中散开，掉出个小本子，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3月5日 输液260元""4月12日 雾化85元"。 那天她走得急，把小本子落在了桌上。我翻开最后一页，夹着张幼儿园的缴费单，金额处被红笔圈了又圈。还有张全家福，照片有点褪色，她抱着个小男孩，身边站着个穿警服的男人，笑得一脸爽朗。老板娘端来柠檬茶时叹了口气："她丈夫去年出任务牺牲了，孩子先天哮喘，每月药费就够她受的。" 第二周林薇来的时候，我把本子还给她。她红着眼圈说谢谢，从包里掏出袋饼干，是那种最廉价的苏打饼，却用保鲜袋分装得整整齐齐。"孩子不爱吃甜的。"她往我手里塞了两包，"你上次输的钱，其实是我故意让你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手上，虎口处有道浅浅的疤痕，是常年握针管留下的。 从那以后，我们总凑在一桌。她牌技其实很好，却总在我快要输光时，悄悄放我一马。有次我赢了钱，硬要请她喝奶茶，她捧着杯子小口抿着，说这是丈夫牺牲后，她第一次喝超过十块钱的饮料。"他以前总说，等孩子病好了，就带我们去海边。"吸管在杯底搅出小漩涡，像她眼里打转的泪。 深秋的一个下午，林薇没来。老板娘说她孩子又住院了，这次情况不太好。我买了箱牛奶去医院，在儿科病房看见她趴在床边打盹，帆布包当枕头，露出里面的毛衣，袖口磨出了细细的毛边。孩子睡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床头摆着个褪色的恐龙玩具，正是她上次买的那个。 "医生说要做心脏手术。"她醒来时声音沙哑，从抽屉里拿出本存折，余额只有三位数。我刚要掏钱，她却按住我的手，从包里翻出张奖状，是她在社区编织比赛得的一等奖。"我接了点手工活，编中国结，一个能赚五块。"她指尖缠着胶布，"等孩子好点，我就去摆个小摊。" 那天下午，棋牌室的人都没心思打牌。老周翻出通讯录，说认识医疗器械厂的人；老板娘把这个月的盈利都取出来，用信封装着；连最抠门的张阿姨都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她攒了半辈子的私房钱。林薇捧着这些钱，突然"扑通"跪在地上，眼泪砸在奖状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手术很成功。出院那天，林薇带着孩子来棋牌室道谢，小家伙举着颗薄荷糖，奶声奶气地说："妈妈说，好人会有好报。"阳光穿过牌桌的缝隙，落在每个人脸上，林薇的帆布包里露出半截新织的中国结，红色的丝线在风里轻轻晃，像串跳动的火苗。 后来林薇不常来了，听说她在菜市场门口摆了个小摊，专卖手工编织的小玩意。有次我路过，看见她正教孩子认钱，小家伙举着五毛钱说："这个能买颗薄荷糖，给奶奶吃。"她笑得眼角的痣都亮了，阳光照在她们身上，像镀了层金边，比任何牌局都让人觉得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