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的傍晚，风里带着点江腥味。有人举着手机对着江面拍晚霞，有人靠在栏杆上啃着刚买的玉米，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 “潮来了”，话音还没落地，原本平静的江面像被谁猛地掀了下桌布，一道白花花的水墙 “呼” 地就压了过来。

8 月 13 日傍晚 6 点多，萧山闻堰江滨公园的江堤上，人不算少。桥底下那片滩涂平时露着半截泥，当天因为落潮晚，还有点水洼。有个穿蓝 T 恤的男人正蹲在那儿，给穿红裙子的小女孩拍背影，妈妈牵着小男孩的手，指着水里的小鱼说笑着。

“快上来！涨潮了！” 江堤上的喊潮员老李扯着嗓子喊，手里的扩音器都快贴到嘴边了。他早上就把新换的警示牌立在护栏边，红底白字写着 “严禁下堤 潮水无情”，字大得老花眼都能看清。

那家人像是没听见，蓝 T 恤男人还回头朝老李挥了挥手，好像在说 “知道了，等会儿”。小男孩挣脱妈妈的手，跑到水边想摸浪花，就在这时，第一波潮水像跑丢了的野马，“哐当” 一声撞在滩涂的石头上，水花溅起两米多高。

妈妈尖叫着去拉小男孩，蓝 T 恤男人也赶紧起身，可已经晚了。第二波潮水比第一波猛得多，带着股旋转的劲儿，顺着滩涂的斜坡就漫了过来。先是小男孩的凉鞋被冲走，接着水就没过了大人的膝盖。妈妈死死抱住孩子，可潮水像有手似的，一把就将他们往江中心拽。

江堤上的人都看傻了，有人掏出手机录像，手吓得直抖。画面里，四个人在水里打着转，蓝 T 恤男人想抓住老婆，却被浪头拍得转了个圈。就在这时，一根碗口粗的枯树枝漂了过来，不知道是谁喊了句 “抓木头”，男人像抓住救命绳似的，一把攥住树枝，又伸手把老婆和孩子拉了过来。

后来听老李说，那道护栏不算矮，到成年人的腰那么高，底下还焊了铁丝网。可总有人能找到空子，有的踩着旁边的石墩翻过去，有的干脆把铁丝网掰个小口子钻进去。“昨天还有对小年轻，为了拍个‘潮水漫脚’的视频，穿着拖鞋就往下冲。” 老李的嗓子有点哑，他从下午 3 点就开始在江堤上巡逻，平均十分钟就得喊一次。

桥底下的滩涂看着平，其实藏着不少坑。退潮后露出来的泥地软得像浆糊，一脚踩进去能陷到小腿肚。而且潮水不是慢慢涨的，是 “跳着涨” 的 —— 可能前一秒刚没过脚踝，下一秒就突然漫到胸口，这跟杭州湾的地形有关。那地方像个大喇叭，外面宽里面窄，潮水往里挤的时候，速度能赶上骑电动车，根本跑不过。

有个经常来观潮的大爷说，他见过更险的。前年有个小伙子，仗着自己会游泳，下堤去捞被潮水冲走的鱼竿，结果被暗流卷到江中心，等救援队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这江看着温柔，真发起脾气来，谁都扛不住。”

老李干喊潮员三年了，每年八九月份最忙。他的电动车上除了扩音器，还备着救生圈和绳子。“有时候劝不住，就只能跟着他们往下跑，万一出事能快点搭把手。” 他指了指江堤上的监控，“你看那摄像头，360 度转的，谁下堤了，指挥中心立马就能看见，可总有人觉得‘就一会儿，没事’。”

那天救起那家人后，老李在旁边蹲了半小时，看着他们裹着好心人递的毛巾，哆哆嗦嗦地说谢谢。蓝 T 恤男人一个劲地拍自己的腿，说 “真是鬼迷心窍了，就想让孩子离潮水近点看清楚”。他老婆抱着孩子，眼圈红红的，没说话。

其实江堤上的观潮点设计得挺合理，有台阶能坐下，视野也开阔，离潮水也就二三十米。可总有人觉得 “不够近”，好像离得越近，看得才越清楚。就像有些人过马路，放着斑马线不走，非要横穿护栏，觉得 “省那几步路”。

潮水退的时候比涨的时候慢，像个慢慢收回手的巨人。江堤上的人渐渐散了，有人把吃剩的玉米棒扔进垃圾桶，有人还在对着手机里的视频议论。老李骑着电动车往回走，扩音器里还在循环播放：“观潮不越栏，安全记心间……”

那根救了人的枯树枝，被潮水冲到了岸边，沾着不少泥沙。有个保洁员过来，想把它扔进垃圾车，被老李拦住了。“留着吧，说不定哪天还能提醒个人。” 他把树枝靠在警示牌旁边，红底白字的 “严禁下堤” 旁边，多了个带着水痕的木头。

不知道那家人回家后，会不会给孩子讲今天的事。也不知道下次再来观潮，他们会不会就站在护栏后面，安安稳稳地看潮水漫过滩涂，听它拍打江堤的声音。

要是你去钱塘江，会站在护栏哪一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