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永元四年的深秋，洛阳东观藏书阁的窗棂透进冷光，班昭对着案上堆积如山的竹简长叹一声。案头那部《汉书》的初稿墨迹还带着潮气，可编纂它的兄长班固已在狱中含冤离世，这部记载西汉兴衰的史书，硬生生断在了《八表》和《天文志》上。彼时的她或许没料到，接下来的二十余年里，自己要跨过的难关，比藏书阁里的竹简还要多。

续写史书的第一步，就得先把散落的史料凑齐，可这第一步就差点难住班昭。西汉两百多年的历史，光皇帝就换了十一位，朝堂制度、诸侯分封、天文灾异的记载散落各处，班固生前搜集的史料还因战乱丢了大半。

《后汉书・列女传》里明确写着，班昭接手时 “《汉书》始出，多未能通者”，这里的 “未能通”，首先就是史料衔接的问题。比如《八表》里要记载王侯百官的世袭脉络，可高祖时期的封侯名录，有一半只在《史记》里提了个名字，具体封地、传承代数全是空白。班昭只能托人四处寻访，甚至动用父亲班彪生前的人脉，才从鲁地的旧吏家中借到一份残缺的《西汉王侯表》抄本，上面的字迹都快被虫蛀没了，她得对着阳光一点点辨认。

更头疼的是《天文志》。汉代的天文记录藏在太史令的档案里，可王莽篡汉时，太史令府遭了火灾，很多星象观测记录烧成了灰烬。班昭没办法，只能跑去请教当时的太史令张衡。张衡在《浑仪注》里回忆，班昭为了问清 “元封七年荧惑守心” 的具体天象，前后跑了太史令府七趟，甚至带着干粮在府衙外等他下班，就为了核实一个星位的记载。

在汉代，“史” 是男性专属的领域，别说续写国史，就连能读懂《尚书》《左传》的女性都寥寥无几。班昭要续写《汉书》，首先得迈过 “性别门槛” 这道坎。

当时的学者圈子里，质疑声就没断过。《东观汉记》里记载，有个叫马融的学者，一开始压根不信班昭能行，还跑去跟太后进言，说 “国史重器，非闺阁所宜操持”。直到后来，马融亲自跑到东观藏书阁，看班昭对着竹简讲解《汉书》的体例，连 “纪传体” 的编纂逻辑都分析得头头是道，这才服了气，干脆拜她为师，成了她的弟子。

学术本身的难度更不用说。《汉书》的语言是典雅的古汉语，还夹杂着大量先秦时期的典故和制度名词。比如《百官公卿表》里的 “三公九卿” 制度，不同皇帝时期的官职名称、职权范围老在变，班昭得一个个核对。她在给兄长班超的信里抱怨过：“每日校勘，目力渐衰，然一遇疑处，辗转难眠。” 为了搞懂 “御史大夫” 和 “司空” 的职权演变，她翻遍了藏书阁里的《汉官旧仪》，还专门写信给各地的学者请教，光往来的书信就攒了满满一匣子。

这里要纠正个常见误区：很多人以为班昭只是 “补写” 了《汉书》的残篇，其实她做的远不止这些。《汉书》初稿里，班固对部分历史事件的记载很简略，比如武帝时期的盐铁会议，只写了 “召开于始元六年”，班昭特意补充了会议的争论焦点，还引用了《盐铁论》里的原文，这部分内容后来成了研究汉代经济的关键史料。

作为女性，班昭在续写《汉书》时，还得承受来自社会和家庭的双重压力。汉代女性讲究 “相夫教子”，班昭既要操持家务，照顾年幼的子女，又要挤出时间编纂史书，常常是 “昼理家事，夜纂史籍”。

《后汉书》里说她 “有节行法度”，可这份 “法度” 背后全是牺牲。她的儿子曹成后来回忆，母亲当年为了赶进度，常常熬夜到天亮，冬天手脚冻得开裂，就用热水泡一泡继续写。有一次孩子得了急病，她一边守在床边，一边还在看竹简，不小心把墨汁洒在了孩子的被褥上，自己偷偷抹了好几回眼泪。

朝堂上的压力也不小。当时的汉和帝虽然支持她续写史书，但朝臣里总有人鸡蛋里挑骨头。有个叫李尤的大臣，就曾上奏说班昭记载 “吕太后专政” 时 “言辞过宽”，要求她修改。班昭据理力争，在奏疏里写道：“史者，当录其实，非为褒贬而改其真。” 硬是顶住压力没改一个字。这种坚持在当时的女性身上，简直是难能可贵。

搁现在看，班昭当年遇到的困难，其实和今天的古籍整理者面临的问题很像。史料断档好比现在的 “文献散佚”，学术门槛堪比今天的 “古文字破译”，而身份带来的偏见，和当代女性学者在某些领域遭遇的困境也颇有相似之处。

不过比起班昭，现在的研究者幸运多了。当年她得靠徒步奔波借阅史料，现在打开电脑就能查到《汉书》的各种版本；当年她得用毛笔一个个抄写，现在有了数字化技术，古籍的保存和传播都方便了太多。但有一样东西没变 —— 那就是对历史真相的执着。就像今天的学者为了校勘一页古籍，会比对十几个版本，班昭当年为了核实一个记载，跑遍洛阳城的劲头，其实是一脉相承的。

班昭用二十多年的时间，终于补全了《汉书》。书成之后，连皇帝都亲自派人来嘉奖她，称她为 “曹大家（gū）”。可她自己却在序言里说：“此非吾之功，乃先父兄长之志，吾不过续其末耳。” 这份谦逊背后，藏着的是一个女性在男权社会里，靠着坚持和才华，为历史留下的珍贵印记。

你想想，要是换成你，在两千年前的汉代，面对断档的史料、质疑的目光和繁重的家务，能像班昭一样坚持完成这么浩大的工程吗？你还知道古代有哪些像班昭一样厉害的女性学者？评论区里聊聊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