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在我家住了整整12年。我老公天天念叨,说丈母娘把咱家当养老院了。上个月老太太
我妈在我家住了整整12年。我老公天天念叨,说丈母娘把咱家当养老院了。上个月老太太突然走了,临走前把老家的房子给了她孙子,就我弟家那小子。给我儿子留了张银行卡,说是补偿。
阳台上的茉莉开得正盛,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花。她走后的这一个月,我每天都按她教的法子浇水,看花苞从青白色鼓成饱满的雪球,再在某个清晨突然炸开甜香,像极了她总在厨房门口喊我吃饭的声音。
老公今天没念叨。他坐在沙发上翻报纸,版面上的褶皱比往常更深,手指划过财经版时顿了顿,又翻回社会新闻。以前可不是这样,母亲刚住满三年,他就开始在饭桌上数日子,说小区里谁的丈母娘住够半年就搬回老房子,谁的岳父母帮着带完孩子就回了老家。母亲总是低着头扒饭,筷子把碗底的米粒扒得干干净净,像在收拾什么残局。
那张银行卡就放在电视柜的抽屉里,和母亲的老花镜、降压药瓶放在一起。她走的前一天,精神突然好了许多,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晒太阳,手里攥着这张卡,说老家的房子留给孙子,是因为弟媳生二胎时大出血,她得帮衬着点。“你这边日子过得好,”她摩挲着卡面,阳光在她银白的头发上镀了层金,“这钱不多,给外孙报个兴趣班。”
我没告诉老公卡上的数字。其实少得可怜,大概是她攒了十几年的买菜钱,一毛一毛抠出来的。母亲在我家这十二年,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做早饭,我和老公的工作服永远熨得笔挺,孩子从小到大的校服都是她手洗,说洗衣机伤布料。有次老公出差,她半夜急性阑尾炎,硬是捱到天亮才叫我,说怕影响我第二天上班。
“要不,把妈那屋收拾出来吧?”老公突然开口,报纸滑到膝盖上。母亲住的次卧还保持着原样,床单是她喜欢的碎花图案,衣柜里挂着她没穿过几次的新棉袄,是前年我硬拉着她去商场买的。她总说“老了,穿不出新样子”,却在每次视频时,特意穿上给老家的亲戚看,说“这是闺女买的”。
收拾东西时,在衣柜最底层翻出个布包,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缴费单——水电煤、物业费、孩子的学杂费,收款人都是母亲的名字。原来那些年老公抱怨生活费超支时,她一直悄悄用自己的养老金填补。还有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我的生日,旁边打了个勾,下面是老公的生日,也打了个勾,最后是孩子的,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老公站在门口看着,没进来帮忙。我把布包放进纸箱,听见他在客厅里擤鼻涕,声音很响。以前他总说母亲占地方,说家里的阳台堆了她捡回来的废纸箱,说冰箱里塞满了她从早市淘来的打折菜。可现在阳台空了,冰箱也显得格外大,大得能装下整个冬天的冷清。
傍晚给孩子打电话,说外婆留了张银行卡。孩子在那头问:“外婆什么时候回来?我还想吃她做的糖包。”我握着电话走到阳台,茉莉的香气漫过来,混着晚风里的凉意。远处的路灯亮了,想起无数个这样的傍晚,母亲就在这里择菜,我靠在门框上跟她说话,她总说“住够了就回老家”,却在这屋里住了整整十二年,把日子过成了藤蔓,悄悄缠满了每个角落。
抽屉里的银行卡硌得慌,像母亲没说出口的那些话。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知道谁真心待她,知道该把哪份牵挂留给谁。只是这世上的事,往往要到空了的时候,才能看清曾经填得有多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