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宋夫妇俩在庐山时的一张留影，身后是他们的外甥女孔令伟 蒋宋夫妇俩在庐山时的一张留影，前排是谁不用多说。 后面那个站得笔直的年轻人，常被误看成随从。其实那是孔令伟，孔祥熙的小女儿，宋霭龄生的，在宋美龄眼里，比一般外甥女亲得多。 地方在美庐。 河西路一百八十号，这幢房子本来是英国人盖的，一九三三年八月，蒋介石挑了个“八八”的日子，从脂红路搬过来，把这里定成夏天的行辕。 宋美龄和庐山的故事，比这早，早在一九二七年，她的母亲倪桂珍就把脂红路二百一十号别墅送给她当嫁妆，那房子原是美国摩顿姐妹的旧宅。 一九三零年九月十三日，蒋介石带着她和几位党内要员从南昌上山，有文献记下这一天，他们就住进这栋嫁妆房。 此后好几个夏天，车队都往这里跑，等搬进美庐，日常起居和政治就彻底拧成一团。 孔家四个兄妹里，孔令伟最小，也最出挑。 平常不爱旗袍，喜欢西装裤，大背头梳得油光发亮，自个乐意别人叫她孔令伟。 跟着小姨宋美龄在庐山、重庆两头跑，既是晚辈，又像随行帮手。只有需要一个“齐整的家族画面”的时候，她才换上旗袍，站在舅舅舅妈背后，像照片里这样，脚跟并得死紧，神情却还是带着一股不太服软的劲。 镜头外，美庐经常是紧绷的，一九三六年的西安事变之后，国共要不要再合作，全系在蒋介石一句话上。他要面子，在西安就说和谈由宋美龄、宋子文出面，自己不签字，只以人格担保，所以后来南京协议上少了“蒋中正”三个字。 很多重要文件先送到宋美龄手里，由她过目，再进蒋介石书房，美庐客厅时常在家常与议事之间切换。 一九三七年六月四日，周恩来登上庐山，在美庐同蒋介石再次握手，两人已经十年没见。 这一回被看作西安事变后国共重新接触的关键一环。 几星期后，山上表面更热闹。蒋介石和汪精卫在庐山图书馆办谈话会，邀各界上山商量大局，中共代表一个名额都没有。周恩来、林伯渠、博古就在这座山上，单独同国民党一方谈判，不露面。 七月十七日，蒋介石在庐山发表抗日宣言，全国抗战的调子由此坐实。 第二年五月，又换一拨人上山。 宋美龄召集牯岭妇女谈话会，四十八位妇女代表从各地来到庐山，中共有邓颖超、孟庆树，也有救国会、教会、学校的人物。 会议继续在庐山图书馆开，桌子摆成凹字形，宋美龄坐在中央，穿藏青色旗袍，说得很直，妇女得真正参与抗战和生产，不能只是停在口号上，要有一份谁都认的工作大纲。 她喜欢提庐山的雾，说看着厚，一阵风就散，空谈也是这样。 几天讨论下来，会议决定把新生活运动妇女指导委员会改组扩大，作为全国性的妇女工作机构，又通过一份动员妇女参加抗战建国的大纲。闭幕那天，她提起往池塘丢石子的比喻，希望从庐山丢出去的这一把石子，能在各地荡出圈圈水纹。 不久，《告全国女同胞书》发表，号召妇女联合抗战，这场会就稳稳落在历史里。 抗战结束，美庐仍是风眼。 一九四六年夏天，蒋宋夫妇从南京飞到九江，再上庐山，身边多了马歇尔将军夫妇。含鄱口一带成了“夫人外交”的舞台，宋美龄用流利外语给客人介绍鄱阳湖和五老峰，讲庐山掌故，既是在招待访客，也是在擦拭自家门口这张外交名片。 七月十九日上午，蒋介石在美庐接见美国大使司徒雷登，当天傍晚，又陪马歇尔夫妇看山景，中秋前后，还在含鄱口办过一次野餐赏月。 庐山是云雾，重庆是火气。 南京沦陷后，国民政府把大本营搬进山城，机关、部队、家属一窝蜂挤进来，街上多的是西装、军装。 孔令伟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玩枪、开车都不当回事。 有一回在中央公园，她同“云南王”龙云的三子龙绳曾吵起来，几句不对付，很快拔枪互射。 流弹打中卖烟的小贩，擦伤带孩子散步的夫妻，公园乱成一团，警察远远认出两人的来头，谁都不敢先上去。 事后，孔令伟回家哭诉，孔祥熙发电报要个交代。 龙云明白儿子理亏，又顾忌云南财政和物资源头在中央，只能让龙绳曾写致歉信上门，在报纸上登声明，认账赔钱。这桩“公园喋血”，最后成了两家之间的私事，在街头议论几天后沉下去。 之后孔令伟在明面上收敛，把精力更多放在孔家的产业上，在重庆、上海投资商铺和银行，后来随家族去了台湾，接手饭店和工厂，一九九四年在台北去世，七十五岁。 四大家族从高处往下走，大致能从这些人身上看出路数。 蒋家的后代，有人早早离世，有人转去经商、做学问，政坛渐渐看不见家族的影子。 宋家的子孙多定居海外，老一辈的能耐和是非，留在书里、档案里。孔家一边被人猜家底，一边主动放手。二〇〇五年，孔令仪在纽约把孔家史料两百多盒捐给学界，辛亥革命到民国几十年的纸张，从此躺在档案库里。 二〇〇八年她病逝，九十三岁，像守到最后的一盏灯。 宋美龄在二〇〇三年十月二十三日晚，在纽约曼哈顿家中离世，一百零六岁。第二天电讯传回国内，报纸提到她在抗战中的作用，也提到她期盼两岸和平统一。 国外媒体翻出她在议会演讲的旧闻，又说起旗袍、发饰和那股压不下去的气场。 庐山上的美庐如今成了景点。城墙山还在，长冲河照样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