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去世前拔管,拔完后就张着嘴大口呼吸,气喘得呼呼的,难受的样子让人不忍直视。我偷偷把老公拉出来,跟他说要不给他戴上氧气罩吧, 要走也让他好好的走,这样做太让人难受了。 老公瞪了我一眼说,要戴你自己去戴,人家医生都说了没必要再坚持,万一把氧气上了以后一直拖着不走怎么办,到时候你给钱吗,我忍了忍没再说话,虽然平时照顾公公的事都是我在做,但是老公才是他的亲儿子,我做儿媳妇除了份内之事不敢多言,就连大姑子这个做女儿的都没有决定权,救不救的事都是儿子说了算。 回到病房时,公公的喘气声更重了,像破旧的风箱被反复拉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口的起伏,额头上渗着细密的冷汗。大姑子背对着我抹眼睛,手紧紧攥着公公的衣角,肩膀一抽一抽的。我站在床尾,看着公公张着的嘴,喉咙里偶尔发出含糊的呜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得严严实实,喘不过气。 老公蹲在墙角抽烟,烟雾顺着他的肩膀往上飘,遮住了他的脸。我盯着他手里的烟,突然想起过去三年,公公卧床不起,都是我每天端水喂饭、擦身翻身,老公除了偶尔搭把手,大多时候要么躲在客厅玩手机,要么说工作忙。大姑子远嫁,一年到头回不来几次,家里的重担全压在我身上,可到了最后关头,我连让他舒服走的权利都没有。 公公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像是在找什么依靠。大姑子急忙握住他的手,声音发颤地喊着爸。我再也忍不住,转身就往护士站跑,护士见我急得满脸通红,问我怎么了。我说想把公公的氧气罩戴上,哪怕就几分钟。护士犹豫了一下,说设备还没撤走,但必须家属同意。我咬着牙说我同意,出了任何事我担着。 我抱着氧气罩跑回病房时,老公正好站起来,看到我手里的东西,脸立刻沉了下来。你干什么,说了不用戴,你听不懂吗。他伸手就要抢,我侧身躲开,径直走到床边。大姑子愣了一下,随即帮我扶住公公的头,我顺着公公的呼吸节奏,把氧气罩轻轻扣在他脸上。 氧气顺着管子缓缓输送进去,不过半分钟,公公急促的呼吸就慢慢平稳下来,胸口的起伏变得均匀,脸上的冷汗也渐渐干了。他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似乎看了我一眼,又缓缓闭上,嘴角轻轻动了动,像是松了口气。 老公站在旁边,脸一阵红一阵白,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我没看他,只是握着公公的另一只手,那只手还是温热的,但已经没了之前的挣扎。大姑子在旁边低声说,这样好多了,爸不遭罪了。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监护仪上的心跳曲线慢慢拉成一条直线,护士进来检查后,轻声说人走了。我慢慢摘下氧气罩,公公的脸上很平静,没有了之前的痛苦神色。 处理后事的那几天,老公很少说话,偶尔看我的眼神也带着点复杂。有天晚上,他突然跟我说,那天谢谢你。我没回头,只是嗯了一声。他又说,我那时候光顾着琢磨钱和后续的麻烦,忘了爸最难受的是活着的时候。 我没接话,心里的堵却慢慢散了。我知道自己没做错,照顾公公这些年,图的不是谁的认可,就是想让他活得体面,走得安详。至于老公的态度,不重要了,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对得起公公生前对我的好。后来大姑子跟我说,那天要是我没坚持,她这辈子都会心里有疙瘩,是我让爸走得没那么委屈。 现在偶尔想起公公,不再是他喘气时难受的样子,而是他戴着氧气罩,平静闭上眼睛的模样。有些事,该坚持的就得坚持,哪怕别人不理解,哪怕会得罪人,至少做完之后,心里不会留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