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砰”的一声,满地的鲜血,我想向前,脚却像千斤重,无法动弹。
我用力再用力。
“卓小小,高三了,你还睡,要不要高考了。”数学老师,拿着木尺,正狠狠地敲着我的桌子。
睡梦中的我惊醒,扫视了四周熟悉的面孔和教室,捏了捏脸,我回到了刚上高三的时候。
下课后,我跑到一班教室。
沈佑坐在窗边的座位上,笔直地坐着。
我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
跑进教室,不顾一班同学怪异的眼神。
拍了拍他的肩膀,“沈佑”,我的声音在颤抖。
他回头,冷冷地看着我,他其实一直都冷冷地看着周边的一切。
“哭什么。”眼泪默默地从脸颊流下,我却没感觉到自己在哭。
拿过沈佑递来的纸巾,胡乱地在脸上擦了一把。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他一直活着。
我扭头跑回十班的教室,是的,我在十班。
2.
进入高三,每个月都有月考。
一班是重点班,每次月考,其他班能考入全级五十名的,就可以替换一班末尾的学生,进入一班就读。
这次我要尽快考入一班,守着沈佑。
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跳楼。
学习没得说,我们这一届就没有人超越过他,高考也是全市第一,全国学校任他选。
家境也是数一数二的,虽然他想低调,每次都只让司机送他到校门两百米外,但我知道他爸是上市公司老板,我奶奶在他家做保姆。
身高外貌分分钟吊打流量明星,否则也不会是一中全校公认的校草。
上天几乎给了他顶级装备,如果非要说有点什么瑕疵,那就是他身边没什么朋友,也许是他不想跟我们这等凡人亲近。
全校的女生都喜欢他,也包括不自量力的我。
他那么美好,谁能不喜欢呢。
虽然他学习好家境好长得好,但他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地冰冰有礼,就像中央空调,没有例外,只是吹的风低于二十度。
没有偏爱,才能受到女生们一致的追捧。
就像偶像不能有CP。
3.
我一边发奋图强,一边关注着沈佑的一举一动。
以前,我只会默默地关注他,远远地看着他,毕竟我与他之间的差距如天堑。
而现在,让他活着是我高三最重要的目标。
青春期的羞涩,朦胧的爱情,破烂的生活,通通给生命让路。
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他那么美好,那么善良,怎能陨落在十八岁。
每每奶奶做工回来,都会把沈佑夸上一番。
奶奶每次将做好的菜端上桌,都会跟她说谢谢。
从没挑剔过奶奶做的任何家务,每每有水果零食,也会分一些让奶奶带回家。
以前,我都很羞愤,不吃他家施舍的东西,虽然不是剩下的。
只是每一件都提醒着怀春少女残酷的现实,我跟他之间永无可能。
而这种羞愤,在我们居住的棚区被强制拆除,奶奶带着我投奔沈家时,达到顶点。
我们被沈母安排在地下室,还好是地下室,如果是客房,每天与他见面,我宁愿睡桥洞了。
十八岁无父无母,与奶奶相依为命的我,自尊心强如城墙,只是这城墙是易碎的冰雕。
就如满身刺的刺猬,一碰就会开启防御状态。
即使同在一栋别墅,我几乎没有跟他见面过,地下室,是可以从地库上去的。
而如今,这些可怜的自尊心,暧昧的纠结,与那满地鲜血比,毫无重量。
这次,我不要从地库上去,我要从一楼大厅下去,我不仅不躲着沈佑,还千方百计找机会与他相处。
比如现在。
4.
我知道他每天有司机接送,沈太太也曾说过让司机也把我捎上,只是无谓自尊心的我总是一个人上下学。
今天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等着沈佑。
“我能坐你的车回去吗?每次坐公车都要走很远才到,高三了,我不想浪费时间在路上,我还想这个月月考考进一班呢。”
他掀起眼睑,看了我一眼,绕过我走了。
我站在原地。
他走了十几米后,也站在原地,回头看着我。
他在等我。
我咧开嘴笑着跑过去。
晚餐时间,我帮奶奶把做好的饭菜端出去。
沈太太、沈佑、还有三岁沈佑的弟弟,已坐在餐桌上。
沈先生没有回来。
餐桌上的菜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
但就餐的人没有一丝生气,只有金属餐具与瓷盘碰撞的声音。
沈太太只顾着小儿子,沈佑就像冰冷的机器人在进食。
等他们晚餐后,我跟奶奶才拿着另做的饭菜到地下室吃。
“奶奶,沈先生都不回家吃饭的吗?”
“他工作很忙的,很少回家吃饭的。”
“也不回家住吗?”
“回,有时候工作忙就很晚回来。快吃饭,我们不能议论主人家的事,他们能暂时让我们住进来,已经是很通融了。”
即使富人家的规矩再多,食不言寝不语,但那吃饭的氛围也太压抑了。
在他们这个家感受不到一丝暖意,沈佑面无表情的脸,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5.
第一次月考,我考了全年级第五十名,从十班搬去一班。
到了一班后,我发现如果不是老师提问,沈佑一整天一句话也不会说。
课间十分钟不是趴在桌子上睡觉,就是看书或是看窗外,他之外的事都与他无关。
晚餐,沈先生终于回来吃饭了,这是我这个月第一次见到沈先生。
餐桌上也有了人的声音。
沈太太笑着讨好地跟沈先生说沈佑这个月月考又考了年级第一,物理竞赛也拿了全省第一。
沈佑木然地将证书递了过去。
而他爸只是看了一眼,脸上的肌肉都没动,“分数还可以再高些。”
冷冷的一句话结束了这场谈话。
餐桌上又响起了餐具的声音。
我回到了地下室,晚餐奶奶给我做了爱吃的烧鸡。
“这鸡是我自己花钱买的,庆祝宝贝小小月考考进一班。”奶奶给我撕了一个大鸡腿,骄傲快要溢出她的眼睛。
满是褶子的脸,被笑容挤成一堆,狭小的地下室也被她的笑容照得更亮了。
我又想起脸上找不出一丝皱纹的沈太太,即使在家,她的妆容,甚至是一根头发丝都是精心打理过的。
可是,家不是让人最放松的地方吗?她不累吗?那沈佑呢?
6.
我以为沈佑只是在学校少言,可我发现他在家也是寡语的。
仿佛就是空气,让人意识不到他的存在。
第一次看见沈佑伤害自己,是在他十八岁的生日。
那天,奶奶根据沈太太的要求,去蛋糕店定制了一个蛋糕。
那晚,我帮着奶奶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菜。
沈先生没回来。
沈太太带着沈佑出去了。
一个小时后,沈太太带着沈佑回来了,沈先生依然没有回来。
一桌动都没动过的饭菜,连盘被沈太太扔进了垃圾桶。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一向端庄的沈太太崩溃。
她已顾不上她的发型了。
我站在地下室的楼梯。
听着她歇斯底里的嘶吼。
“沈佑,看到你爸和那个女人了是吗?那个女人是做什么的?听说才18岁,跟你同年?你爸找的女人是越来越小了。
你信不信,这次你爸不到三个月肯定又会腻了,我查了,那房子是租的,不是买的。
你爸玩腻了肯定会回家的。就是你还不够优秀,你爸都不回来给你过生日。”
她像疯了般,把拳头砸在沈佑的胸膛,沈佑就像木桩杵在那,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