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次发现不对劲,是因为我半夜渴醒,看见妻子正跪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把剔骨刀,对着我的脖子比划尺寸。
她的眼神不像平日那个温柔的幼师,冷漠得像是在看一头待宰的猪。
我吓得装睡,第二天醒来一切如常。
直到我在床垫缝隙里翻出那本带血的日记,第一页只写了一行潦草的字:
“第99次尝试通关失败,老公已经彻底没救了,今晚必须处理掉。”
1
结婚三周年纪念日,苏婉炖了我最爱喝的菌菇汤。
汤色浓白,香气扑鼻,但我却在那股鲜味底下,嗅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杏仁味。那是被研磨得很细的安眠药粉的味道,我在大学做化学实验时闻过太多次。
“老公,趁热喝。”苏婉笑盈盈地把碗推过来,手指无意间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急促。
我心脏猛地收缩,手心里全是滑腻的冷汗。我假装低头喝汤,借着擦嘴的动作,将满口的汤汁尽数吐进了手边的餐巾纸里,顺手塞进了口袋。
“好喝,老婆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拼命用笑容掩饰。
苏婉盯着我看了足足五秒,眼神像X光一样在我脸上扫射,最后才松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弧度:“好喝就多睡会儿,今晚别熬夜。”
凌晨两点,卧室的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我背对着门,呼吸放得绵长均匀,全身肌肉却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床垫微微下陷,一股冰冷的铁锈味混杂着苏婉常用的薰衣草沐浴露味道逼近。那是金属特有的寒气,正贴着我后颈的皮肤游走。
她在比划。
不仅是比划,我甚至能感觉到她在寻找颈动脉的最佳切入点。
“尺寸还是有点偏差……”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鬼魅,“这次得把骨头也剔干净,不然塞不进那个箱子。”
箱子?什么箱子?
恐惧像一双冰冷的大手死死掐住我的喉咙,我拼命克制住眼皮的颤抖。
片刻后,脚步声远去。接着是大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
她出去了。
我像濒死的鱼一样从床上弹起来,大口喘息,睡衣已经被冷汗浸透,黏在后背上极其难受。
苏婉去买“处理工具”了,这是我唯一的逃生窗口。
我发疯似地翻找床头柜,刚才她一直盯着这里。手指在抽屉夹层摸索,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凉的硬物。
用力一抠,夹层弹开。
我瘫坐在地上,瞳孔地震。
里面不是什么私房钱,而是一把泛着幽蓝光泽的战术匕首,几颗不知名的金属胶囊,还有那本在此刻显得无比刺眼的日记本。
翻开第一页,那行字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子:
“第99次尝试通关失败,老公已经彻底没救了,今晚必须处理掉。”
通关?第99次?
苏婉……她到底是谁?
2
我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不管苏婉是不是疯了,我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家。
冲进电梯,我疯狂按着负一楼的按钮。
显示屏上的数字从“16”跳到“15”,然后卡住了。灯光开始闪烁,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叮——”
电梯门开了,依然是16楼。我家这一层。
我不信邪,转身冲进安全通道。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白雾,能见度不足半米,空气里飘荡着令人作呕的腥味。
我顺着楼梯往下跑,跑了整整十层,抬头一看楼层牌——还是16楼。
鬼打墙?
绝望的情绪瞬间炸开。我冲到隔壁老王家门口,疯狂砸门:“老王!开门!救命!杀人了!”
门没锁,被我一拳砸开了。
客厅里的灯亮着,老王一家三口正围坐在餐桌前吃饭。
“老王,快报警……”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王举着筷子,夹着一块红烧肉停在半空,嘴巴张得老大。他老婆正在倒水,水壶倾斜,水柱却凝固在空中,像是一根透明的冰凌。
他们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珠都不转一下。
我颤抖着伸手推了一下老王,触感坚硬冰冷,像是摸在了一块劣质的蜡像上。
这不是老王。或者说,这根本不是真实的世界。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的电梯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
那种熟悉的、属于苏婉的高跟鞋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重且急促的运动鞋摩擦地面的声音。
一步,一步,逼近家门。
我浑身僵硬地退回自家客厅,正好撞见推门而入的苏婉。
她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黑色以此编织袋,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正在蠕动。看到我站在客厅,她脸上没有一丝惊讶,也没有被拆穿的慌乱。
她只是皱了皱眉,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块奇怪的半透明手表。
“啧,这次醒得太早了。”
苏婉随手扔掉袋子,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晚饭吃什么:“系统BUG比以前更严重,看来潜行暗杀路线走不通了。”
她从背后掏出一把改装过的工业射钉枪,枪口黑洞洞地指着我的眉心。
“老婆,你听我解释……”我举起双手,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没什么好解释的,林默。”苏婉扣住扳机的手指修长白皙,却稳如磐石,“下个轮回见。”
3
“砰!”
一声闷响,眉心传来剧烈的撕裂感,意识瞬间断片。
“……老公,该起床了,今天是咱们纪念日。”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吸气,仿佛溺水的人刚浮出水面。肺部剧烈扩张,心脏狂跳如雷。
阳光透过窗帘洒在被子上,空气中弥漫着煎蛋和培根的香味。
苏婉穿着那件粉色的围裙,正端着盘子走进卧室,笑容温柔:“做噩梦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我的手下意识地摸向眉心——光洁平整,没有血洞。
幻觉?
不,那种剧痛太真实了。
接下来的十分钟,苏婉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甚至连窗外飞过的那只麻雀停在空调外机上的时间都分秒不差。
我陷入了轮回。
或者按苏婉的话说,这是一个“副本”。
为了活命,我开始疯狂试错。
第二次,我趁她做饭时,在背后举起了花瓶。还没砸下去,苏婉头都没回,反手一记擒拿将我按在地上,咔嚓一声扭断了我的脖子。
第三次,我把自己反锁在书房,用桌椅顶住门。凌晨三点,苏婉用一把消防斧劈开了实木门,像砍瓜切菜一样把我剁碎。
第四次,我试图在她的水里下老鼠药。她端起杯子闻了一下,叹了口气:“低级手段。”然后把那杯水灌进了我的肺里。
无论我怎么挣扎,怎么反抗,甚至跪地求饶,结局都只有一个——凌晨三点,准时死亡。
她的武力值高得离谱,根本不像个人类,更像是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
第五次轮回。
我放弃了抵抗,坐在沙发上等死。
苏婉拿着刀走过来时,我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沙哑:“婉婉,为什么?如果是为了离婚,我可以净身出户,为什么要杀我这么多次?”
苏婉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那一刻,我在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悲伤和挣扎。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刀刃上。
“对不起,林默。”她哽咽着,手却依然坚定地举起刀,“为了通关,你必须死。只有你死了,这一切才能结束。”
冰凉的刀锋划过我的喉咙。
血液喷涌而出的声音,像极了那个暴雨夜漏水的屋顶。
4
这是第六次。
我有经验了。在这个该死的副本里,常规手段杀不死苏婉,我必须利用环境。
晚饭后,我悄悄去厨房拧松了煤气管道的阀门,然后用胶带封住了所有的通风口。
这栋老房子的厨房就在卧室隔壁。
凌晨两点五十五分。
苏婉准时起床,手里拿着那把熟悉的剔骨刀。
当她推开卧室门的那一刻,我按下了藏在被子里的打火机。
“轰——!!”
巨大的气浪将我和她同时掀飞。火焰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
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做的陷阱,但我身上裹着浸湿的棉被,而苏婉毫无防备。
烟尘散去,我满脸是血地爬起来。
苏婉躺在血泊中,半个身子被烧焦,胸口插着一块碎裂的门板。
她不动了。
终于……终于结束了?
我剧烈咳嗽着,踉跄着爬到她身边。我不恨她,我只是想活下去。
我需要在她身上找大门钥匙,逃离这个鬼地方。
手伸进她烧焦的外套口袋,没有钥匙,却摸到了一个冰凉的、充满科幻感的半透明手机。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蓝光,上面跳动着几行字:
【副本名称:温馨之家】
【难度等级:S级(噩梦)】
【当前存活玩家:0/5(全灭)】
全灭?
我不也是人吗?我不还活着吗?
手指颤抖着点开【任务目标】那一栏。
看清内容的瞬间,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冻结成冰。
【主线任务:寻找并击杀已发生深度变异的副本BOSS——林默。】
【支线任务:保护幸存者撤离。】
BOSS……林默?
我是BOSS?
“呵呵……呵呵呵……”
一阵诡异的笑声从我嗓子里挤出来,那声音低沉、嘶哑,带着某种金属摩擦的质感,根本不像人类的声音。
我惊恐地爬向梳妆台的残镜。
借着未熄灭的火光,我看见了镜子里的“我”。
原本黑色的瞳孔此刻变成了腥红的竖瞳,散发着嗜血的光芒。
后背传来一阵剧痛和瘙痒,伴随着“撕拉”一声,衬衫被撑破。几根挂着粘液的、暗红色的触手从我的脊椎骨里钻了出来,在空中张牙舞爪地挥舞。
原来,苏婉才是那个在恐怖游戏里绝望求生的玩家。
而我,就是那个让她死了99次,也要试图拯救,最后却不得不杀掉的……最终怪物。
5
在那场吞噬一切的火光和爆炸声消失后,世界并没有变黑,而是像摔碎的镜子一样片片剥落。
我感到一种强烈的失重感,接着是令人窒息的溺水感。
“呼——!”
我再一次从那张熟悉的双人床上惊醒。
窗外阳光正好,那只该死的麻雀又停在了空调外机上。
这是第七次轮回。
这一次,我没有像前几次那样跳起来发疯,也没有去厨房拿刀。那股被火焰灼烧的幻痛还残留在皮肤上,更痛的是心脏——上一轮最后那一刻,我看见了苏婉死前的眼神。
那不是恨,是解脱,还有一种让我灵魂都在颤抖的绝望。
我不动声色地闭上眼,调整呼吸频率,装作还在熟睡。
身边的床铺动了一下,苏婉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她没有去厨房做早饭,而是走到了阳台。隔着一道玻璃推拉门,我听见她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又像是在打电话。
但我知道,她在和那个“半透明手机”里的队友联络。
“队长,我是苏婉。”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对,第六次重置也失败了。我不小心被反杀了。”
我不小心被反杀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我的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里。
“不用……不用派增援。这个副本已经封闭了,你们进不来的。”苏婉顿了顿,声音突然带上了哭腔,“求你们了,别放弃他。林默的变异指数虽然在升高,但他还有意识,他刚刚甚至设局杀了我……这说明他还有逻辑,他还是个人!”
我感觉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原来她一次次杀我,不是为了通关逃命。
她是想在这个只有杀戮和死亡的无限流世界里,救回我这个已经变成了“最终BOSS”的丈夫。
“我有分寸。”苏婉吸了吸鼻子,恢复了那种冷硬的语气,“我的‘时间回溯’卡耐久度只剩最后一次了。今晚凌晨三点前,如果还不能净化他体内的污染源,我就陪他一起死在这里。反正……我也不想一个人出去了。”
脚步声重新靠近。
我感觉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指尖颤抖着划过我的眉骨。
“傻瓜,”她轻声呢喃,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我的眼皮上,“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反抗得那么拼命呢……”
6
这一次,我决定做一个最好的演员。
既然我是这个副本的BOSS,既然我是导致这一切灾难的源头,那我就要把这出戏演好,演得像个正常人,像个深爱她的丈夫。
“早啊,老婆。”我睁开眼,努力挤出一个最灿烂的笑容。
但我立刻发现这很难。
因为当我看到苏婉那截白皙的脖颈时,我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亲吻,而是——咬断它。
那种嗜血的渴望像野草一样在胃里疯长,唾液疯狂分泌,牙根发酸发痒。
【警告!BOSS林默情绪波动异常,变异进程加速……】
一道冰冷的机械音突兀地直接响在我的脑壳里,震得我耳膜生疼。但我必须忍住,我死死咬着舌尖,利用剧痛压下那股吃人的欲望。
“早,老公。”苏婉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今天这么“正常”。她迅速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隐形数据面板,眼睛猛地亮了。
她以为我的变异指数下降了。
这一天过得温馨得像是个易碎的梦。
我陪她看电视,帮她择菜,甚至在拖地时刻意避开了那些藏着武器的角落。
苏婉开心得像个孩子,她久违地哼起了歌。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快乐底下压着巨大的恐惧。她每隔几分钟就要看一眼时间,那个走向“凌晨三点”的倒计时,就像悬在我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即使是这样虚假的温馨,我也快撑不住了。
随着夜幕降临,脑海里的那个系统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刺耳。
【警告!BOSS未执行杀戮指令。】
【系统正在尝试强制接管躯体……倒计时开始。】
我的视线开始出现重影,看东西带着一层血色的滤镜。苏婉递给我一杯水,在我眼里却像是一杯浓稠的血浆。
我颤抖着接过杯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为了不让她发现异常,我把杯子送到嘴边,借着喝水的动作,把嘴唇咬得鲜血淋漓。
“老公,你怎么了?”苏婉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僵硬。
“没事,”我咽下满嘴的铁锈味,声音沙哑,“就是……太幸福了,有点害怕。”
7
凌晨两点。
最后的审判时刻还没到,副本的防御机制先崩溃了。
“砰!砰!砰!”
大门传来了剧烈的撞击声,不是人类的敲门,而是某种重物疯狂砸击的沉闷声响。
“林默,躲到卧室去!别出来!”
苏婉脸色骤变,一把将我推向身后。她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泛着蓝光的长刀,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门板碎裂。
涌进来的不是警察,而是楼里的邻居们。
那个喜欢跳广场舞的张大妈,那个总是笑呵呵的王大爷……此刻他们全都面色青紫,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嘴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们是这个副本里的低级丧尸,是被系统操控来逼我就范的炮灰。
杀戮开始了。
苏婉的身手快得看不清,刀光在狭窄的客厅里翻飞。黑色腥臭的血溅在墙纸上、沙发上。
但怪物太多了,无穷无尽。
“噗嗤!”
一只丧尸趁乱抓伤了苏婉的后背,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睡衣。
那股新鲜的、带着某种特殊香甜气息的血腥味,像一颗核弹在我并不存在的理智防线上引爆了。
【进食。进食。进食。】
系统的声音变成了几万人的咆哮。
我的视线彻底红了。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撞碎胸腔。脊椎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皮肤寸寸崩裂。
“呃啊——!”
我抱着头跪在地上,喉咙里发出的不再是人声,而是怪物的嘶吼。
“林默!坚持住!”苏婉一脚踹开眼前的丧尸,回头冲我大喊。
她满脸是血,眼神里全是惊恐和担忧。
我想回应她,想叫她快跑。
但这具身体背叛了我。我的右手猛地膨胀,指甲暴涨成黑色的利刃,肌肉虬结,瞬间撕裂了衣袖。
那只不受控制的鬼手,带着凌厉的风声,直直地抓向苏婉的头顶!
苏婉根本来不及躲避。
她看着我,看着那只即将洞穿她头颅的利爪,竟然没有举刀反击。
她只是悲哀地闭上了眼睛,张开双臂,像是在等待一个拥抱。
“没关系的……”她轻声说。
8
【系统提示:击杀目标确认。】
去你妈的系统!
在那只利爪距离苏婉眼球只有不到一厘米的瞬间,我用仅存的一丝属于“林默”的意志,控制着左手抓起了茶几上的水果刀。
没有任何犹豫。
我对准自己那只已经完全变异的右臂关节,狠狠砍了下去!
“噗——!”
黑色的血喷了天花板一脸。
剧痛像电流一样钻进脑髓,那只狰狞的鬼手掉落在地板上,还在神经质地抽搐。
“啊啊啊啊!”我惨叫着跌倒在血泊里,但这股钻心的疼终于让我抢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林默!”苏婉疯了一样扑过来,用手死死按住我的断臂伤口,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掉,“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带我……去卧室……”我疼得浑身抽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有话……跟你说。”
我们跌跌撞撞地逃回卧室,用柜子死死抵住门。外面的撞击声震耳欲聋,但这几平米的空间暂时是安全的。
我靠在床边,脸色惨白如纸,看着哭成泪人的苏婉。
“别装了,老婆。”我喘着粗气,用完好的左手替她擦去脸上的血污,“那个日记本,还有那个透明手机……我都看见了。”
苏婉的身体僵住了。
“你知道了……你都知道了?”她颤抖着问。
“嗯。我是怪物,你是来杀怪的勇者。”我惨笑着,“但这副本太难了,对不对?”
苏婉拼命摇头,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的小瓶子。
瓶子里的液体粘稠如汞,散发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
“还有救!这是‘净化药水’!”苏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拔开瓶塞送到我嘴边,“这是我用所有积分换的,喝了它,你的变异就能压下去,我们就能一起通关!”
她在撒谎。
我看得到她眼底的心虚。
这不是什么净化药水,这是剧毒。
在之前的某次轮回里,我见过她对着这个瓶子发呆,上面的标签写着【S级神经毒素:能够暂时瘫痪BOSS级生物的机能,副作用极大,致死率90%】。
她是想用毒药让我的身体机能停止,从而骗过系统的判定,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让我活下来。
“好,我喝。”
我没有揭穿她,张嘴含住了瓶口。
金色的液体滑入喉咙,像吞下了一口烧红的铁水。
内脏仿佛瞬间被腐蚀,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我疼得弓起了身子,像只煮熟的虾米。
但这痛也是值得的。
脑海里那个聒噪的系统声音终于消失了。身上那些正在鼓起的肉瘤和鳞片开始消退,断臂处的黑血也变成了鲜红色。
我变回了人。
哪怕只是暂时的,哪怕是一个濒死的人。
苏婉紧紧抱着我,不敢看我的眼睛。
就在这时,那个半透明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弹出一行血红色的字,映在苏婉苍白的脸上:
【检测到BOSS林默进入极度虚弱状态。】
【当前击杀成功率:100%。】
【请玩家尽快动手。】
9
苏婉睡着了。
那瓶所谓的“净化药水”不仅让我痛不欲生,似乎也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她蜷缩在我怀里,睫毛上还挂着干涸的血珠,呼吸轻得像只受伤的猫。
哪怕是在梦里,她的手依然死死抓着那个半透明的手机,指节发白。
趁她熟睡,我忍着内脏被强酸腐蚀般的剧痛,一点点掰开了她的手指。
手机屏幕还亮着,幽蓝的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
我划开任务详情页,手指在屏幕上留下一道血印。我想看看那个“净化”进度的读条,哪怕只有1%的希望,我也愿意配合她喝下所有的毒药。
然而,没有进度条。
在该死的【通关条件】那一栏,有一行被折叠的灰色小字。点击展开后,残酷的真相像一盆液氮浇在我的天灵盖上:
【隐藏条款:该副本BOSS已深度腐化,不可净化。】
【唯一通关路径:BOSS自愿献祭心脏,不仅需要死亡,更需要其献出生命核心作为钥匙。】
【注:若BOSS非自愿死亡,副本将无限重置。】
我的手开始剧烈颤抖,差点拿不住手机。
苏婉骗了我。
她根本不是在找救我的方法,她早就知道救不了。
她之所以轮回了99次,每一次都在最后关头犹豫、甚至故意被反杀,是因为她根本下不了手去取我的心脏。哪怕那是通关的唯一钥匙。
她打算把自己永远困死在这个充满丧尸和怪物的循环里,陪着那个早已变成怪物的我,直到她的精神崩溃,或者道具耗尽彻底死亡。
“傻瓜……”
我看着她满是伤痕的手臂,喉咙里堵得像塞了一团棉花。
这傻女人,竟然想在这个地狱里跟我过一辈子。
但我不能这么自私。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2:55。
距离凌晨三点还有五分钟。
那瓶药剂的效力正在减退,熟悉的嗜血欲望像潮水一样重新涌上脑海,脊椎骨处传来了令人牙酸的“咔咔”生长声。
我必须替她做这个决定。
10
2:59。
最后一分钟。
我把手机塞回苏婉的口袋,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撤掉了所有压制本能的意志力。
“呃啊——!”
一声非人的嘶吼从我喉咙里炸开。
我不仅没有抵抗那股变异的力量,反而主动迎合了它。在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理智像断了线的风筝,被狂暴的杀意撕得粉碎。
只有一点点清明,被我死死护在心底最深处——我要演好这最后一场戏。
“苏婉!!”
我咆哮着,仅剩的左手一把掐住了苏婉的脖子,将她整个人从床上提了起来,狠狠撞向背后的衣柜。
“砰!”
衣柜门板碎裂,木屑横飞。
苏婉瞬间惊醒,眼神里满是惊恐和迷茫:“林默?药效……药效过了吗?”
“什么狗屁药效!好饿……我好饿!!”
我故意让五官扭曲到极致,张开嘴,露出口腔里刚长出来的两排倒刺獠牙,粘稠的涎水滴在她的脸上。
“林默!你醒醒!看着我!”苏婉拼命拍打我的手臂,眼泪夺眶而出。
没用的,老婆。
如果不让你绝望,你永远不会对我下死手。
我心一横,意念一动。
背后那几根刚长出来的触手像长矛一样刺出。
“噗嗤!”
其中一根触手精准地避开了动脉和内脏,贯穿了她的左肩,将她死死钉在了衣柜上。
鲜血喷溅。
“啊——!”苏婉发出凄厉的惨叫,脸色瞬间煞白。
“杀了我!快杀了我!!”
我一边收紧掐着她脖子的手,一边在脑海里疯狂催促自己更狠一点。我把脸凑到她面前,让她看清我眼中那血红色的疯狂。
“不然我会吃了你!我会把你撕成碎片!就像撕碎楼下那些垃圾一样!”
我感觉自己的指甲已经陷入了她的皮肉,只要再用一分力,她的颈椎就会断。
“动手啊!苏婉!你想被我吃掉吗!!”
我冲着她的耳朵怒吼,声带几乎撕裂。
苏婉疼得浑身都在抖,她看着我,眼里的光一点点碎裂。
她终于意识到,那个温柔的丈夫已经“消失”了,眼前只剩下一个要吃人的怪物。
如果不动手,我们都会死,而且会死得毫无尊严。
她的右手颤抖着摸向了腰间,那里别着那把净化后的匕首——那是她原本准备用来“自杀”陪我的武器。
11
“对不起……林默……对不起……”
苏婉哭得撕心裂肺,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在窒息的最后关头,求生的本能和绝望的守护终于让她做出了动作。
寒光一闪。
她闭着眼睛,双手紧握刀柄,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狠狠地向前送去。
“噗!”
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在这一刻竟然如此悦耳。
那把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我的心脏,冰冷的刀锋瞬间截断了所有沸腾的血液。
剧痛袭来,但我感到的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像是在深海里憋气了太久,终于浮出了水面。
掐着她脖子的手瞬间松开。
钉住她肩膀的触手也迅速枯萎、回缩。
我失去支撑,重重地倒向她,下巴磕在她的颈窝里。
“呃……”
我想要说话,但嘴里涌出的全是血沫。
那股控制我的暴虐力量正在急速消退,我的瞳孔从血红色变回了黑色,视野虽然模糊,却不再是一片血腥。
苏婉僵住了。她甚至不敢拔刀,只是抱着我,浑身冷得像块冰。
“林默?”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带着无尽的恐惧。
我努力扯动嘴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露出了那个她最熟悉的、带着一点痞气的笑容。
我抬起手,想帮她擦掉脸上的血迹,但手指已经在逐渐变得透明,化作蓝色的数据流。
“做得好……苏婉。”
我气若游丝,贴着她的耳朵,说出了最后的台词,“别回头……门开了……出去之后……找个好人嫁了,别再……喝那种苦得要命的菌菇汤了……”
四周的墙壁开始崩塌,化作无数光点。
那个困住我们无数次的卧室,终于露出了通往现实世界的大门。
我的身体越来越轻,双腿已经消失了,接着是躯干。
苏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发疯一样想抓住我的手,却只抓到了一把虚无的光尘。
“不!林默!我不走!你回来!!”
她的哭声是我在这个世界听到的最后声音。
再见了,老婆。
这次,我不疼。
12
我死了。
或者说,作为“林默”的数据已经被系统彻底抹除。
但我的一缕残存意识,似乎附着在了那本唯一能被带出副本的日记本上,那是系统留给通关者的唯一“奖励”,也是唯一的残酷。
现实世界,阳光刺眼得让人想流泪。
苏婉坐在空荡荡的出租屋地板上。
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墙上原本挂着的结婚照变成了一幅毫无意义的风景画;牙刷杯里只剩下一只粉色的牙刷;衣柜里属于我的衬衫和西装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填满空间的空气。
系统执行了最彻底的惩罚——抹杀存在。
在这个世界上,林默这个人从未出生,从未存在,也从未爱过苏婉。
所有人都忘记了我。
除了她。
苏婉穿着那件带血的睡衣,像个被世界遗弃的疯子,死死攥着那本在此刻显得格格不入的破旧日记本。
她颤抖着翻开日记。
前面的99页,记录着她每一次失败的尝试,每一行字都透着绝望。
翻到最后一页。
那是第100页。
原本应该是一片空白的纸页上,此刻却缓缓浮现出了一行字。
那不是苏婉的字迹。
那是我在消散前的最后一秒,燃烧灵魂铭刻上去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
“亲爱的,这不是第100次尝试,这是我爱你的第100种方式。恭喜通关。”
苏婉的手指抚摸着那行字,指尖剧烈颤抖。
她张了张嘴,想要喊我的名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片刻后,在这个没有林默的世界里,她抱着那本日记,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蜷缩成一团,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