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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塘读书会‖刘慈欣:要先学会用自己的眼睛凝视世界

文丨王梦阳(方塘书社阅读志愿者)当“落日六号”地航飞船的残骸坠入地心深渊,当唯一幸存的女领航员被永远困在那方狭小的金属舱

文丨王梦阳(方塘书社阅读志愿者)

当“落日六号”地航飞船的残骸坠入地心深渊,当唯一幸存的女领航员被永远困在那方狭小的金属舱室,一副传感眼镜竟成了跨越数千公里岩层的“心灵脐带”——它让地面的“我”带着她的目光触摸草原的风,也让她带着地心的孤独,唤醒“我”对生活本真的感知。

在科幻文学的星河里,刘慈欣的《带上她的眼睛》从不是一颗只凭奇幻设定而闪耀的星,它更像一汪映着双重镜像的湖,一面倒映着地心深处的孤独与坚守,一面映照着地面世界的鲜活与遗忘,在科技与人性的交织中,为我们展开了一场关于“存在”的深刻叩问。

【一】

这副传感眼镜的科幻设定,远不止是“感官共享”的技术想象,更是一面照见人性本质的镜子——它能传递草叶的嫩绿、小花的羞怯,能共享溪水的清凉、昆虫的爬行,也让女领航员的孤独与热爱,变得具体可触。

女领航员长时间处在封闭压抑的地心环境中,当借助这个“眼睛”看到地面世界的自然之美时,她兴奋地描述着草原上的小草,“像一群活泼的孩子,从大地母亲的怀抱里探出一个又一个嫩绿的小脑袋”,那一朵朵小花“怯生生、羞答答地,在绿草的掩映下绽放”。

这些细腻入微的感知和描述,穿透地心的黑暗,生动地展现出她对自然之美的强烈向往——即便身处绝境,生命中对美的热爱依然如火焰般燃烧。

她对生活细节的珍视更是令人动容。看到小溪,她渴望感受溪水的清凉,甚至询问能否脱掉航天服。她对每一朵小花、每一只小动物都表现出浓厚兴趣,正如她所说的,“我甚至可以看到那些最微小的昆虫,在草叶上爬行,仿佛它们是在一个巨大的绿色宫殿里游荡。”

在极端环境下,她没有被绝望吞噬,而是用对美好的想象和回忆支撑自己面对无尽孤独。

她的孤独深刻而持久——被困地心的她与人类社会完全隔绝,这种孤独不仅是物理隔离,更是一种精神煎熬,然而,她以积极态度与之抗争,将对地面世界的思念化作对自然之美的描绘。

小说中,“我”对她的同情和敬意,也让更多的人体会到,即便在最黑暗时刻,人性的温暖依然能穿透重重障碍,照亮彼此心灵。

而“我”的蜕变,更让这面“镜子”的意义愈发深刻。起初,“我” 不过把这场任务当作例行公事,带着她的 “眼睛” 看草原,更像完成一份工作。可当传感眼镜里传来她对一朵花的惊叹、对一阵风的沉醉,当 “我” 终于知晓那副“眼睛”背后,是一个永远无法重返地面的灵魂,“我”的感知开始觉醒。

后来,再次站在草原上,“风掠过草叶时带着阳光的温度,每一片叶子的颤动都像在诉说生命的重量,连脚下泥土的松软,都成了从未察觉的馈赠”,“我”不再是一个“观察者”,而成了一个“参与者”。

是女领航员用她的纯真,帮“我”找回了被日常琐碎遮蔽的“感知力”。此时的两人,早已不是“帮助者与受助者”的关系:她借“我”的眼睛延续对世界的眷恋,“我”借她的灵魂重新理解生活的意义。

于是,通过科技搭建的感官桥梁,人性的温暖成了真正的“信使”,让两个隔绝的灵魂,在对“美好”的共同珍视中彼此照亮。

【二】

当故事的视角从地心与地面的联结抬升至宇宙的宏观尺度,我们便在“大与小”的对比中,触摸到了生命与文明的本质。

“在宇宙的黑暗里,地球不过是一粒缀着蓝光的尘埃,微弱得像孩童不慎掉落的玻璃弹珠。”刘慈欣用这样的笔触,让我们看清人类的 “渺小”:我们穷尽心力探索的地心,不过是这颗 “尘埃” 的一层外壳;我们引以为傲的文明,在宇宙的时间尺度里,或许只是短暂的闪烁。

可正是这份 “渺小”,让女领航员的坚守更具重量:她被困地心,却从未放弃科研的信念,从未熄灭对地面的向往;她的生命或许会在金属舱室里走向终点,但她对未知的好奇、对生命的尊重,却与人类千万年来的探索精神一脉相承。

地心探险的失败,本是人类探索之路上的一次挫折,却因她的存在,成了文明的“精神坐标”。它提醒我们,探索未知从不是“征服”的狂欢,而是“敬畏”的旅程——我们敬畏宇宙的浩渺,也敬畏生命在绝境中绽放的力量。

女领航员透过“眼睛”看见的草原、花朵,不只是自然之美,更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隐喻:当人类文明试图向宇宙深处延伸时,最该守护的,恰是这份对 “生命本真” 的敬畏,若失去了这份敬畏,再先进的科技、再遥远的探索,都将失去方向,因为,文明的意义从不是 “走多远”,而是 “为何而走”,从不是 “征服多少”,而是 “守护多少”。

【三】

当我们沉浸在传感眼镜带来的“感官奇迹”中,刘慈欣却用最后那阵永恒的寂静——地心传感器停止传输的瞬间,给我们敲响了一记沉重的警钟:科技能传递感官数据,却无法传递“存在的重量”,能模拟体验,却无法复制“生命的温度”。

这何尝不是对当下的映照?

我们总是“带上”各种“眼睛”,用手机镜头看风景,却忘了亲手触摸树叶的纹理,用直播感受远方,却错失了亲身踏入陌生土地的悸动,用社交软件维系情感,却少了面对面交谈时眼神的交汇。

我们像极了被科技包裹的“地心囚徒”,主动享受着感官的 “扩展”,却付出了体验“深度”的代价——我们以为自己“看见”了更多,实则失去了“感受”的能力。

女领航员的警示性,不在于 “科技的失败”,而是对“科技边界”的提醒:科技应当是“桥梁”,而非“屏障”,应当是“工具”,而非“替代”,它可以帮我们抵达无法涉足的远方,却不该让我们遗忘脚下的土地,可以帮我们联结隔绝的灵魂,却不该让我们失去真实的触碰。

正如刘慈欣说的:在“带上”任何科技的“眼睛”之前,要先学会用自己的眼睛凝视世界,在“外包”任何感官体验之前,要先学会用心灵珍藏每一次真实的悸动,唯有如此,我们才不会在科技搭建的“感官天堂”里,沦为失去“存在本质”的囚徒。

合上书页,女领航员的身影依然清晰——她困在永恒的地心黑暗里,却用对世界的热爱,为我们点亮了一盏灯。这盏灯照见的,不只是科幻文学的魅力,更是人性与文明的方向——在宇宙的浩渺中,人类或许渺小,但只要我们坚守对生命的敬畏、对真实的珍视、对美好的热爱,便能在科技与人性的平衡中,走出一条不迷失的路。

也正是因为如此,《带上她的眼睛》从来不是一个关于“地心探险”的故事,而是一个关于“如何活着”的寓言:真正的文明,从不是征服宇宙的壮阔,而是在渺小中守护每一份对生命的热忱;真正的强大,也从不是科技的先进,而是在时代的浪潮里,永远保有触摸世界的初心。

编审:汤一凡丨编辑:汤一凡丨设计: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