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是耻辱！明明占有那么多肥沃的黑土地，结果却连最基本的土豆都无法自给自足。即使是在苏联时代，每家蔬菜商店里都不曾缺过土豆，那时候我们的土豆不仅品质优良，价格还非常便宜。为什么当时的土豆物美价廉？根本原因就是苏联时期的土豆完全实现了自给自足。”
这段话是我从俄罗斯官方媒体——俄新社最近一篇报道下的网友评论中翻译整理而来。这位俄罗斯网民之所以情绪激烈，跟俄新社报道的选题和标题密切相关，标题是《2019年以来首次：中国跻身俄罗斯三大土豆进口国之列》。
报道指出，2024年，俄罗斯土豆进口量达到了近年来的最高峰，超过了30万吨。白俄罗斯、埃及和中国成为俄罗斯土豆进口的三大来源国，合计占据了去年俄罗斯土豆进口总量的绝大部分。其中，白俄罗斯以19.38万吨位列第一，埃及7.53万吨居第二，而中国则以4.67万吨排名第三。除了这三国，阿塞拜疆、格鲁吉亚和哈萨克斯坦等独联体国家也成为俄罗斯的土豆供应国。
虽然中国对俄土豆的出口量远不及白俄罗斯和埃及，但增长速度惊人，2024年比2023年增长了五倍。自2019年以来，中国首次成为俄罗斯的第三大土豆进口国，打破了以往的格局。
俄罗斯从中国大量进口土豆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国内产量锐减。2024年，由于天气恶劣和种植面积缩小，俄罗斯土豆总产量下降了约15%，仅剩700万吨左右，远东和西伯利亚地区尤其短缺。同时，俄罗斯土豆种植成本上涨了17%，燃料、化肥和农机价格不断攀升，加上信贷利率上升，迫使许多农户改种其他作物，进一步加剧了土豆供应短缺。
土豆供应减少，自然推动了市场价格上涨。到2024年底，俄罗斯土豆零售价同比飙升70%至90%，达到每公斤45至50卢布，约合人民币4.13至4.59元，成为俄罗斯食品通胀的重要推动力。
为了稳定市场，俄罗斯政府不得不出台紧急措施，比如临时实施零关税，允许免税进口高达150万吨的外国土豆以缓解供应紧张，同时严格限制本国土豆出口。
得益于这些政策，自年初以来，俄罗斯以每公斤33卢布（约合人民币3.03元）的价格大量进口中国土豆。这些土豆有效缓解了俄罗斯国内的价格压力，数据显示，到6月时，俄罗斯土豆价格已经停止上涨。
中国能够迅速成为俄罗斯前三大土豆进口国，除了地理邻近的优势外，更关键的是中国自身强大的土豆种植产业。中国是全球最大的土豆种植国，播种面积达7000万至8500万亩，年产量约9000万至9900万吨，约占全球土豆总产量的四分之一，连续多年稳居全球第一。2022年，我国土豆产量达到9557万吨，几乎是排第二的印度（5618万吨）的两倍。
不仅如此，中国的土豆种植技术也处于世界领先水平。目前，中国土豆单产达到每亩1290公斤，比十年前提升了200多公斤。这主要归功于近年来机械化程度的普及和优良品种的推广。如今，中国土豆种植业已经不再是传统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体力劳动，高科技成为推动行业发展的核心动力。
以中国农科院“优薯计划”培育的“优薯1号”为例，育种周期从过去的10至12年缩短至3至5年，繁殖效率提高了数千倍。推广水肥一体化和全生物降解地膜等绿色技术后，部分地区如延庆高山基地的土豆亩产突破了7000斤。中国已经登记了378个抗病品种，建成了亚洲最大规模的克山国家级土豆基因库，还设有16个区域良种繁育基地。
得益于这些优势，中国土豆产业势头强劲，难以被轻视。统计显示，今年1至4月，中国新鲜和冷藏土豆出口达24.56万吨，同比增长超过100%；冷冻土豆出口0.84万吨，创近五年新高。4月份当月出口9.82万吨，仅次于荷兰等传统出口国，位居全球前三。
作为农业大国，加上与俄罗斯的邻邦关系，俄罗斯土豆短缺时向中国求援实属正常。然而，由于民族自尊心等因素，许多俄罗斯网友得知要从中国进口土豆后，情绪激烈，普遍视其为“国耻”，类似于本文开头那条评论。
更令人意外的是，为了缓解土豆荒，俄罗斯今年甚至从一个历史上不曾预料的国家——蒙古国进口土豆。4月至5月间，俄罗斯布里亚特地区从蒙古进口超过4000吨土豆，创历史新高。这一消息比中国跻身前三更让部分俄罗斯网友感到震惊。历史上，蒙古长期依赖苏联/俄罗斯进口土豆，直到上世纪60年代才开始尝试本土种植。蒙古的土豆产业发展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勃列日涅夫时期的巨额补贴。
随着时间推移，蒙古引进了现代化农业设备，土豆种植水平飞速提升，甚至有反超俄罗斯传统水平的趋势，这让依然依赖老旧农机的俄罗斯人颇感尴尬。
此外，俄罗斯科学院科学家们也在努力研究适合普通家庭种植的土豆改良方法，旨在帮助民众快速繁殖优质土豆，无需专业设备，短时间内即可获得丰收。
事实上，俄罗斯不仅土豆紧缺，肉类供应也面临挑战。据俄新社报道，2024年中国已成为俄罗斯前三大肉类供应国之一。在一年内，中国在俄罗斯肉类进口市场的排名从第九跃升至第三，供应量同比增长3.9倍，超过1.25亿美元，占俄罗斯肉类进口总额的5.6%。仅次于白俄罗斯（超过13亿美元，占56.5%）和巴西（超过4亿美元，占18.1%），甚至超过了巴拉圭和阿根廷等传统出口国。
面对这一消息，俄新社评论区的网民情绪与土豆话题类似，纷纷表达“耻辱”和“丢脸”的情绪。其中一条典型评论写道：“真是奇怪，官方明明说我们食品完全自给自足，包括肉类。结果现在却依赖一大堆国家进口肉类——中国、巴西、乌拉圭……他们的肉到底靠不靠谱？中国有15亿人口，居然还能卖肉给我们！更讽刺的是，我们还在加大对他们的猪肉出口！先是蛋荒，接着黄油短缺，现在连土豆都紧缺，中国又来补缺。肉类也这样，下一步会断供什么？葵花籽油还是胡萝卜？”
坦白说，我能理解俄罗斯人的心情。作为一个大国，依赖他国供应食品的滋味自然不好受。中国人也曾有过类似经历，这也是为什么中国近年来大力推进现代农业发展的原因：一是避免饥饿，二是不愿再受制于人。
不过，理解不等于支持。国内曾有观点认为，中俄关系未来可以效仿美加模式：中国提供高端制造和服务，俄罗斯作为能源和粮食供应地，实现互补共赢。但现实中，这种关系恐怕难以实现。原因一是中国的快速发展，新能源和现代农业进步显著，过去的难题逐渐解决，未来对进口能源和粮食的依赖可能减少，有望实现自给自足。原因二是俄罗斯发展停滞不前，尤其受俄乌冲突影响，部分领域甚至出现倒退。冲突结束后，没有了替罪羊，俄罗斯将面临更加严峻的挑战。
作为曾经工业强国，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俄罗斯如今农业依旧高度依赖自然条件，荒废的黑土地让人唏嘘。如果换做我是俄罗斯网民，面对如此资源却发展停滞，恐怕会更愤怒。
但自怨自艾和责怪中国无助于解决问题。俄罗斯人应当清醒面对现实，放下骄傲，虚心向中国学习——学中国的“渔”，而不仅仅买中国的“鱼”。否则，今天土豆进口成问题，明天肉类进口也难保，后天还要继续依赖中国，继续抱怨。
俄罗斯不应对中国心存偏见，反而应感激能有这样一个温和强大的邻邦相助。要知道，如果换成是美国或印度，俄罗斯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在当下这个充满变数的世界里，俄罗斯能从中国买到物美价廉的土豆和可靠的肉类，已是难得的幸运。俄罗斯人不应把中国的援助看作“耻辱”，而应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毕竟，有一个不仅愿意卖“鱼”，更愿意教你“渔”的邻居，这份福气是苏联时代留给俄罗斯的宝贵财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