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卷子上那个刺目的“48”分，像枚生锈的图钉，狠狠扎进我摊开的掌心。单词表被拇指磨得卷了边，第三单元的“abandon”旁画满了歪歪扭扭的星星——那是我每天发誓“绝不放弃”的标记，可此刻看来全是笑话。听力播放时，耳机里的对话总像隔着层厚玻璃，男主播的连读变成“咕噜咕噜”的气泡音，我攥着笔在选项上涂了又改，橡皮屑堆成小丘，最后还是选了错的那个。晚自习的荧光灯嗡嗡作响，桌角那摞《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书脊都磨白了，却像座推不倒的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那天放学，我把英语笔记本塞进教学楼后的垃圾桶时，塑料桶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封面是我亲手贴的樱花贴纸，此刻沾了点果皮渍，倒像是在哭。反正再怎么刷题，完形填空还是错一半；再怎么背语法，虚拟语气的时态永远搞反。不如就这么算了，反正我天生不是学英语的料。
可第二天早自习，同桌把120分的卷子折成小方块塞进笔袋时，纸页摩擦的轻响像根针，扎得我耳朵发烫。她笔记本上的范文被红笔标满了好句，连“however”的位置都批注着“此处转折更自然”。我鬼使神差地绕回垃圾桶，扒开半桶废纸找回自己的笔记本。然而垃圾桶里的笔记本早已不见了踪影。难道老天真的不让我学好英语？也罢。也许它是让我从头再来的意思。我又买了一本新的笔记本。翻开崭新的第一页，郑重地写下写下“目标：及格”，紧接着我又咬着牙在扉页补了句话“用最笨的法子，总比认输强。”
于是每天清晨五点半，操场边的香樟树下多了个游魂似的身影。我把3500词写在便利贴上，厕所隔间的门板、食堂的餐桌、甚至校服袖口都贴满了。排队打饭时盯着“delicious”的拼写默念，被后面的同学催“快点啊”才慌忙移开视线；精听练习从每篇错8个开始，把听力原文打印出来，用红笔标上“吞音”“连读”的符号，一句“not at all”听了27遍，直到能模仿出外教那种微微上扬的尾音；写作本上，“I think”被划掉改成“In my opinion”，改完又觉得太生硬，索性把范文里的“From my perspective”抄了20遍，笔尖在纸上戳出小坑。
三个月后的月考，72分的成绩像颗糖，含在嘴里有点涩，却甜得我偷偷掉眼泪，不同于以往的掉眼泪，这是喜极而泣的泪水。因为我知道这三个月以来，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有多么的不容易。这72分大大增强了我的自信心，我甚至开始期待每周三的英语角，我觉得是时候表现一下自己的英语水平了。为了这事，我提前一周写好了我的演讲稿。稿子的内容是关于“我的周末”，每个单词都查了音标，连“Saturday”的重音都标在“ur”上。可真站在外教面前，我攥着稿子的手全是汗。“I...I often...um...”喉咙像被揉皱的纸团堵住，背得滚瓜烂熟的句子卡在舌尖，稿纸上的“go shopping”突然变成陌生的符号。旁边两个女生用流利的英语讨论着美剧，笑声像小石子砸在我心上。外教温和地说“Take your time”，我却突然想起初中时被嘲笑“发音像机器人”的事，脸“腾”地红透。
回到教室趴在桌上，我盯着单词卡上的“confident”发呆。明明每个字母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像在嘲笑我。那天晚上，我坐在操场看台上，把攒了三个月的单词卡一张张撕碎。风卷着纸屑飞过跑道，有的粘在篮球架上，有的落进排水沟，像我被踩碎的信心。可当最后一张碎片飘到脚边时，我突然想起上周精听时，第一次完整复述出整段新闻的瞬间——我对着空教室大喊“Breaking news”，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却忍不住笑出了声。“努力要是没用，那为什么会开心呢？”我捡起片没撕碎的卡片，上面是“persistence”。
我开始换种笨法子：背单词时对着镜子练口型，“th”的发音总咬到舌头，就含着水练，直到嘴角发麻；精听后不只是听写，还要跟着录音读，把自己的声音录下来和原文比对，听着手机里跑调的语调，一边笑一边改；写作文前先对着空气“说”一遍，哪怕颠三倒四，也逼自己把想法说清楚。再去英语角时，我没带稿子，攥着个苹果就过去了。外教问“喜欢什么水果”，我磕磕巴巴地说“Apple...sweet, like...sunshine”，说完自己先笑了。外教却眼睛一亮：“That's a beautiful description！”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原来说错了也没关系。就像学走路时会摔跤，可谁会因为怕摔跤就永远坐着呢？
那段时间我的英语成绩也是逐渐好了起来，高三的月考英语成绩一次比一次好。高考查分那天，我盯着屏幕上的“132”，手指悬在截图键上抖了三分钟。看着我书桌上堆放的英语笔记都堆到天花板啦，还有那些精听的录音存满了两个U盘，写作本写废了七本，连字典的“p”字母页都被翻得掉了下来。回想起高二那个躲在香樟树下背单词的清晨。那时我连“lovely”的发音都要查三次词典，读出来像只漏气的气球。而现在，这些曾经让我掉过无数眼泪的单词，正变成我和世界对话的桥。
后来填报志愿，我在“英语师范”那栏郑重地打了勾。我想告诉那些和我一样，曾对着48分的卷子掉眼泪的孩子：别害怕单词卡背了又忘，别担心开口时舌头打结。就像学骑自行车时总会晃悠，可只要握紧车把往前蹬，总有一天，你会突然发现——风从耳边吹过的声音，原来这么好听。那些在晨光里读破喉咙的清晨，在台灯下抄到指尖发麻的深夜，从来都不是白费力气。它们会变成你脚下的砖，一块一块，铺成通往对岸的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