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多个毒针孔，密密麻麻地刻在一个两岁女孩细嫩的皮肤上。她的哥哥，七岁的润润，身上也有超过三百处蜇伤。他们倒在那片熟悉的松树林里，哭喊声被蜂群的嗡嗡声吞没。远在浙江打工的父母接到电话时，根本不会想到，一次寻常的田间劳作，竟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夺走他们孩子的生命。
兄妹二人生活照
✨那个再也回不来的午后
2025年6月28日，云南楚雄牟定县凤屯镇腊弯村，阳光和往常一样洒在玉米地上。外婆弯腰劳作，7岁的润润牵着2岁的妹妹雅雅在一旁玩耍。由于外公临时去取快递，短暂的无人看管间隙，两个孩子的好奇心牵引着他们走向了不远处那片阴凉的松树林。
他们不知道，树林里悬挂着的十多个蜂箱，是同村村民李某养殖的墨胸胡蜂。这种被当地人称为“葫芦蜂”的昆虫，攻击性极强。我们无法确切知道是什么惊扰了蜂群——也许是一颗扔出的小石子，也许只是一阵风，也许是孩子无意的靠近。刹那间，黑压压的蜂群如同乌云般扑向两个幼小的身躯。
“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父亲杨华后来从村民口中得知现场情况，“有位村民想冲过去救，自己也立刻被蜇得受不了，只能先跑开打电话求救。”外婆不顾一切冲进蜂群，先救出了较近的润润，又再次返回试图抱起雅雅。但这个勇敢的举动，让她自己也浑身被蜇伤，住院治疗了一周。
救护车赶到时，2岁的雅雅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她小小的身体上布满了700多个毒针伤口。润润被紧急送医，但在次日凌晨，他也永远停止了呼吸。当赶最早航班归来的父母终于到家时，等待他们的只有殡仪馆里两个孩子冰冷的遗体。
✨“葫芦蜂”与它的养蜂人
蜇死两个孩子的墨胸胡蜂，究竟是什么来头？
警方鉴定显示，这种蜂未被列入任何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也不在《有重要生态、科学、社会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中。正是这种“身份空白”，为日后的监管争议埋下了伏笔。
事发后，当地警方出具的胡蜂鉴定意见通知书
养蜂人李某，38岁，与受害者家同属一个村委会。他告诉记者，自己投入两三万元，养了四五十窝“葫芦蜂”，主要靠售卖蜂蛹获利。“当地很多人都在养这种蜂，”李某说这话时，可能没想到普通副业会酿成大祸。
他的蜂箱放置在松树林中，距地面约两米高，“一个箱子里可能有几百只蜂”。李某表示，这些蜂平时很温顺，“只有碰到蜂巢、惊扰到它们时，才会攻击”，他对蜂群为何突然攻击孩子也表示不解。
事发后，李某被警方以涉嫌过失致人死亡罪立案侦查，拘留一周后取保候审。他先后支付给家属4万元赔偿，但表示自己经济窘迫，“已经借不到更多钱了”。而对失去两个孩子的家庭来说，再多的钱也换不回孩子的笑脸。
✨“不归我们管”——监管空白下的致命推诿
悲痛之余，家属想要追问：个人到底能不能养殖这种危险的胡蜂？
他们先后咨询了县农业农村局和林草局，却得到了令人心寒的答复。农业农村局称胡蜂是野生动物，应归林草局管理；林草局则表示，涉事胡蜂已被圈养，不属于野生范畴，应由农业农村局负责。
墨胸胡蜂
两部门互相推诿之间，一条清晰的监管空白地带浮现出来。牟定县农业农村局后称“职责已划分清楚”——人工养殖归他们，野生的归林草局。但这种事后划分，对已经逝去的两条小生命来说，来得太晚了。
讽刺的是，就在2021年5月，牟定县融媒体中心还曾宣传当地在省司法厅帮助下发展胡蜂养殖产业，称其能“带动更多群众养殖增收”。政府鼓励养殖，却未同步建立安全规范和监管责任体系，这种发展模式的安全性令人担忧。
云南省林草局2023年曾清醒地指出：“发展胡蜂林下养殖需谨慎”，因为可能“引发民事纠纷或环境破坏”。这一预警，不幸成为现实。
✨留守儿童的安全之殇
在这起悲剧中，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背景——留守儿童问题。
润润和雅雅的父母远在浙江务工，孩子们交由年迈的外公外婆照料。农村老人往往需要一边干农活一边照看孩子，精力有限可想而知事发现场，外公因取快递暂时离开，外婆忙于农活，短暂的空档期就成为无法挽回的安全漏洞。
这不是简单的“监护人失职”可以概括的社会问题。中国有数百万留守儿童，他们的安全保护需要家庭、社区和政府共同构建更完善的安全网。如果危险养殖场能够随意设置在儿童可能活动的区域，那么类似的悲剧很可能再次发生。
✨生命逝去之后，我们该如何反思？
两个幼小生命的代价太过沉重。我们不得不思考：如何避免类似悲剧重演？
首先，必须明确危险昆虫养殖的监管责任。无论是农业农村部门还是林草部门，都应该主动承担责任，而不是互相推诿。建立特种养殖许可证制度、设置安全隔离标准、强制购买责任保险，这些都是必要的措施。
其次，社区层面的风险管理至关重要。养殖危险物种的场地应远离居民区和儿童活动区域，并设置明显的警示标志。村委会应当建立特种养殖登记和巡查制度。
最后，加强对留守儿童的安全保护。社区可以组织安全教育活动，建立邻里互助守望机制，为农村老人提供更多育儿支持。
松树林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腊弯村再也回不到从前。两个小生命的离去，应该唤醒我们对特种养殖安全监管的重视，对留守儿童保护机制的反思。每一条生命都珍贵，每一次悲剧都应该是社会进步的开始。希望润润和雅雅的故事，能够推动相关制度的完善，让这样的悲剧不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