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洞国差点成为被俘将领,他之所以能算投诚,还是因为他的部下在最后时刻替他做出了正确选择,所以只差那么一点点,郑洞国就得进战犯管理所,而不能担任新中国水利部参事、国防委员会委员了。
1946年1月,时任东北保安司令长官的杜聿明病重住院,向老蒋推荐了郑洞国接替自己,郑洞国在《从猖狂进攻到放下武器》(全国政协《文史资料选辑》第二十辑)中回忆:“蒋即决定派我到东北去,并指示我不必等任命发表,即先行到锦州视事。(本文黑体字均出于此)”

郑洞国到东北,先任东北保安副司令长官、代理司令长官,陈诚到东北取代熊式辉,直接取消了保安司令部,郑洞国后来又变成了东北“剿总”并带兵驻守沈阳、长春。从1946年3月进入东北,到1948年9月“投诚”,出生于湖南省常德市石门县的郑洞国在东北待了两年半,就受感染力极强东北话影响,向老蒋汇报军情的时候,也带上了东北口音,浙江奉化的蒋瑞元对郑洞国说的东北方言(也可以说是术语)似懂非懂,直接否决了卫立煌和郑洞国“固守待变”的方略,并把在沈阳的郑洞国撵到长春,致使郑洞国被围困七个月,十万大军土崩瓦解。
1948年1月10日,老蒋在沈阳正式宣布成立东北“剿总”,并于17日发表卫立煌为东北行辕副主任兼东北“剿总”总司令,郑洞国和范汉杰为副总司令,后来又先后增加杜聿明、梁华盛、孙渡、万福麟、张作相、马占山、陈铁为副总司令,就是为了分散、削弱卫立煌的指挥权。
郑洞国是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第一兵团司令官,在东北的近两年时间,已经对当地风土人情和水文地理有了足够的了解,东北大锅菜吃多了,口音难免也受一些影响,卫立煌对郑洞国这个“新东北人”也十分信任,就拉着他一同去向老蒋进言,共同反对老蒋“放弃沈阳,以全力由北宁路打往锦州”的荒唐设想。

1948年2月23日,卫立煌派郑洞国、罗泽闿先飞南京再转牯岭面见蒋介石,陈述他们的意见:放弃沈阳去打通锦州,不但要渡过好几条大河,还要突破解放军数道重兵防线,而当时的东北蒋军经过一系列惨败后,已经士气低迷厌战畏敌,离开沈阳等大城市,极有可能在野战中被歼灭,还不如暂时固守沈阳以待时局之变。
卫立煌还让郑洞国告诉老蒋:沈阳有兵工厂,抚顺有汽油,本溪有煤,东北沃野千里,就地筹粮也不成问题。
卫立煌前面说的三个“优势”是真实存在的,如果大城市不被分割包围而是能勉强连成一线互为犄角,筹粮不成问题,但一旦被围成孤城,那可就不好说了。

郑洞国到牯岭见到老蒋,老蒋老调重弹,还是让卫立煌向锦州进军——当时锦州还没有解放,范汉杰正带着十五万部队驻守。
卫立煌的原意,是范汉杰十五万人守锦州,自己三十万人守沈阳,陆运保住山海关,海运保住秦皇岛、葫芦岛,即使是向锦州进军,二三月也不是好时机,所以郑洞国明确告诉老蒋:“目前东北正在解冻,道路翻浆,大兵团的辎重行李很多,行动不便。”
老蒋是不折不扣的南方人,所以同为南方人的郑洞国对他说东北方言“翻浆”,他一窍不通,还振振有词地举例:“北伐时,樊钟秀带几千人,由广东穿过几省到河南,你们连樊钟秀都不如吗?”
河南,顾名思义就是黄河之南,跟东北完全是两种气候条件,老蒋也不知道什么是“翻浆”,笔者要不是在大兴安岭生活多年,也不知道东北的“翻浆路”比南方或中原的没有路和水路更让人头疼。

东北的气候很奇怪,比如我们看小说和电视剧,以为雍正皇帝封两个弟弟为阿其那、塞思黑是猪和狗,实际上阿其那满语的意思是“冰层里的冻鱼”或“冻死的活鱼”,也叫“冰夹鱼”,塞思黑的意思是“猪腰子筐”。
笔者在东北打过“冰夹鱼”,装鱼的就是“猪腰子筐”。“猪腰子筐”与本文无关,大家也能想象到是什么形状,而“冰夹鱼”却是北方特色,也跟道路“翻浆”有关。
阿其那、塞思黑是诸王大臣与宗人府会商后的命名,没有哪个王公大臣敢说皇帝的弟弟是猪狗,雍正饱读诗书且以孝顺自诩,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给弟弟取猪狗之名,因为那连先帝康熙也骂进去了。
东北之所以会有“冰夹鱼”,就是因为天气变化无常,昼夜温差极大,有时候冰层之间有水,水中有鱼,鱼最后被冻在冰层之中,有的春天还能缓过来。
东北气候多变,尤其是春天开化和初冬封冻,道路极为难走:春天的道路,表面是一层稀泥,下面是冻层,也有时候上面是一层昨晚冻住的硬壳,中间是泥水,在下面还是冻层,别说汽车坦克打滑、陷车,就是步行,也是“一步一个脚印”,半天拔不出脚——那种道路,现在的偏远山区也已经很少,估计只有在国外才能找到了,所以不但当年的老蒋不了解,现在的年轻读者可能也没有什么印象。

当年东北可没有水泥或沥青路,所以我们总是在冬天“上大冻”之后、“开化”之前备好一年的烧柴,而老蒋却让东北军队在二三月“翻浆期”进行大兵团调动,这就是犯了兵家大忌——《孙子兵法》有云:“地形有通者,有挂者……我可以往,彼可以来,曰通;通形者,先居高阳,利粮道,以战则利。可以往,难以返,曰挂;挂形者,敌无备,出而胜之;敌若有备,出而不胜,难以返,不利。”
二三月份从沈阳到锦州,既不可以往,也不可以返,还不如等到翻浆期过去的五六月份再说——当年东北可不像现在这么多雨,下雨一般都集中在七八月份,所以十二月与一月、五月与六月道路坚实,其他几个月不是“翻浆盖帽”就是一片泥泞。
老蒋不懂东北话“翻浆”是什么意思,因为他“北伐”也从没打到那么远, 所以他还迷信自己的“机械化部队”的快速行动能力,却不知道机械化不是什么地形地貌和气候条件都好使——有的地方,毛驴比越野车更适合搞运输。

老蒋不懂天时地利,也不懂天文地理,在命令卫立煌、范汉杰出兵前,还要处分“救援不力”的廖耀湘,而当时的廖耀湘,并不是廖耀湘不想救新编第五军陈林达那两个师(军长陈林达,师长留光天、谢代蒸等被俘,陈诚因此引咎辞职),而是第九兵团新编第六军从铁岭、新城子、新台子到石佛寺附近渡辽河向公主屯驰援的时候,正赶上冬季雪融道路泥泞翻浆,而廖兵团又是重装部队,根本就走不动。
老蒋只顾发火,根本就没考虑到廖耀湘的实际困难,现在郑洞国向他陈述厉害,他还是固执己见,结果后来很多蒋系兵团都在运动中被歼灭。读者诸君可以试想一下:如果老蒋尊重东北将领的意见,或者亲自去到翻浆路上走两步,会不会改变原来的想法?
七八十年过去了,东北的道理已经今非昔比,但在东北生活过或二三十年前去过东北的读者,是否还记得当年的翻浆路有多难走?
评论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