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林冬的书房里并排摆着三台老式座钟,铜制钟摆在暮色里划出悠长的弧线,像极了老人心里那道看不见的年轮。六十八岁的他总爱坐在藤椅里听这些钟摆说话,滴答、滴答,把日子敲成细碎的金箔。退休这八年,他把自己活成了精准的计时器,直到某天在超市生鲜区对着打折的排骨发了半小时呆,才惊觉孤独早已在灵魂深处结了痂,摸上去糙拉拉的,像老宅墙皮上剥落的霜。

同居后的第一百天,刘素芬开始重新规划他的退休金流向。五千块在账本上裂变成美容卡、理疗仪和各类保健品,最后竟要为继子的创业项目做担保。有天暴雨夜,她举着房产证说:"这老房子阴气太重,不如卖了换套电梯房,写咱俩名字。"谭林冬望着窗玻璃上蜿蜒的雨痕,突然想起妻子在缝纫机前哼黄梅调的侧影,那台蝴蝶牌缝纫机现在还躺在储物间,皮带早已松垮得挂不住时光。
分手那日,谭林冬在存折里夹了张便笺:"利息够买半条街的茉莉花茶。"这是他们初见时她泡的茶,如今喝来却泛着苦涩,像极了没熟透的青杏。当防盗门在身后合拢,他听见自己骨骼深处传来细碎的崩塌声,哗啦啦落了一地,倒像是老宅墙灰簌簌剥落的声响。

住家保姆陈姐来应聘那天,带着自家腌的雪里蕻。她总能把冬瓜排骨汤炖得澄澈见底,却从不对博古架上的青花瓷瓶多看一眼。有回谭林冬犯胃病,陈姐天不亮就熬小米粥,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米油在瓷勺上凝成金灿灿的月亮。这让谭林冬想起母亲在世时的话:"过日子啊,就像文火煨汤,急不得。"
如今他的皮夹里躺着三张卡:退休金卡绑定阳阳的宠物医院账户,工资卡交给陈姐采买,最后那张存着老本的金卡,密码是妻子生日。社区活动中心的合唱团里,他总坐在角落打拍子,看那些寻找第二春的老伙伴们,像扑火的飞蛾撞向人性试炼场。有回张大爷兴冲冲说找着真爱,三个月后又蹲在花坛边抽闷烟,说人家惦记着他那套学区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