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丨胡羽林(方塘书社阅读志愿者)
人这一生短暂到可怕,即便是活到80岁,也不过4000多个星期。若你第一次这么算,我想这个数字会让你惊讶。是的,世界如此精彩,可只有4000星期供你去经历——这还是在不考虑任何意外发生的情况下。
这构筑人生全部意义的4000星期,该怎么用呢?是制定并坚持“完美”的早晨例行计划,无休止的工作并在社交媒体上炫耀“拼”,还是探寻各类“生活小窍门”以节约时间做更多事?
这些场景,现代人再熟悉不过。不知从何时起,我们被“完全优化你的人生”这种观念淹没。我们借助各种智能技术与产品,美其名曰“节省时间”,以便投身“更重要”之事。
讽刺的是,我们反而感到“更忙”,而不是“休闲”,而且,我们把时间都用在扫清不重要的事以便让它“不碍事”,最终把“真正重要的事”推得越来越远。
奥利弗敏锐地洞察到了这潜藏在已被当作正常生活中的反常,但他没有像其他时间管理类书籍作者一样,给出些所谓“锦囊妙计”。他深知,技术性的手段,无法解决哲学性的本质问题。
《四千周》不是一本读完后就能立刻应用什么“十大技巧”的书,它是一面镜子:一面助你审视自己与时间关系的镜子,一面迫使你思考你与生命意义关系的镜子。它可能不会让你做事更快,但很可能会让你活得更清醒、更坚定、更踏实。

【一】
问题既然关乎时间,那就让我们从时间说起吧。
奥利弗首先将目光投向了没有时钟的年代:那时的人,没有“抓紧时间”的焦虑,没有“节省时间”的念头,更无“工作生活平衡”的烦恼。
这是为何呢?是因为生活节奏缓慢吗?不,是他们脑中压根没有“生活节奏”此一概念。用奥利弗的话说,因为他们普遍未将时间视为抽象实体,完全没有“物化”时间的体验。
这听起来是不是很奇怪?那是因为我们的思维早已固化。是谁规定时间必须是独立于我们和世界的客体呢?或许,时间就是生命本身,是我们将时间视为“脱离生活的抽象之物”,将人生强行排列于一条抽象的时间线上。这,正是痛苦的根源。
时钟发明之前,时间不过是生命展开的媒介,是构成生命的物质。在此之后,时间被视作一种抽象的东西,或者干脆说,就是资源。而一旦被视为资源,人就开始感到来自外界和自身的压力。这种认知心态上的转变,奥利弗看得很清晰:“(你会)要求自己好好利用时间,当你感觉浪费了时间,便会自责。”
于是,从容活在当下成为奢望,时间变成了我们需要去支配、去控制的对象。我们开始用“是否有利于实现未来某个目标”来衡量每一刻的价值。
于是,我们怀着投资未来的心态经历一切,却从未安住当下,获得内心的平静。
最终,试图掌控时间的人,反被时间征服——我们跌入了“效率的陷阱”。

【二】
我们每个人好像都在不断优化工作流程,学习新工具,试图节省出更多时间,但结果呢?省出来的时间立刻被新任务填满,而真正重要的事却被一拖再拖。
我们就像是跑圈里的小白鼠,在原地拼命狂奔,却以为自己正通往某个终点。
那么,人为何会形成对效率的近乎宗教狂热式的痴迷?奥利弗毫不留情地撕开伪装,把真相甩在“教徒”们的脸上:我们无法接受生命的有限性,无法接受自己会错过绝大多数体验、无法成就所有想做之事的事实。
是的,我们不愿直面自己的有限性,于是希望通过“做更多事”来进行对抗这种有限性。
但有用吗?看看那些越来越忙碌的身影吧......
直面现实,拥抱人生的有限性,这是奥利弗给出的“解药”。
但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毕竟,比起承认局限性并回避它,继续感觉“我还有无限可能”,也许我还能把自己逼得更紧,以实现工作与生活的完美平衡,还能借助各种时间管理工具,以逃避艰难的选择,还能拖延,只要不开始新的计划,就永不必面对失败的可能,等等,这些选择更能让自己的心安理得。
可实际上呢?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幻觉。现实给我们以冰冷的冲击——时间、人生就是有限的。
从态度上接纳时间和人生的有限性有一个根本好处:你会明白,你绝对无法做完所有想做的事,你不会再为此自责。
也只有在此逻辑前提下,你才会发现,时间管理的核心根本不在于“如何在有限的时间内做更多的事”,而在于做哪些事?
既然时间、能力、注意力的有限性是一定的,我们究竟该把它们用向何处?选择的艰难在所难免,而这正是真正的考验:我们到底有没有勇气,允许自己不去回复所有消息,允许自己对不重要的事情说“不”,从而为真正重要的事情腾出空间呢?
是的,拥抱“有限”,才能专注“重要”。这是奥利弗希望我们明白的。
为此,他甚至提出要学会“拖延”,是的,你没听错,奥利弗认为,我们需要成为“更好的拖延者”。为什么呢?因为现代人的关键难题往往不是分不清重要与否,而是有太多事都显得重要,全部做完绝无可能,所以,关键在于怎样明智地决定“不做什么”,以及怎样“坦然”地不去做这件事。
具体而言就是,在时间分配问题上要先偿付自己,或者说,不要“延迟满足”,别想着先处理完琐事,以为重要之事腾出时间。奥利弗告诉我们,如果某件事确实重要,那么保证它能实现的唯一方法,就是今天就去做一部分,无论这一部分有多小。
这背后是他的朴素洞见:“若你计划用四千个星期的一部分去做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事,那么只要决定了,就得开始行动”。

【三】
但这还不够,“行动派”们很可能掉进另一个坑——“工具性”思维。做这件事是为了那件事,做那件事又是为了另一个目标,只有当下做的事为其他事情奠定了基础,才被我们视为有价值,也就是说,我们永远在为未来准备,却忘了自问:我是活在未来呢?还是活在当下呢?
我们总是在眺望远方,却忽视了现在身在何处。面前就是古埃及文物罗塞塔石碑,可你却不去认真欣赏,反而拿起手机拍照录像。你想留到以后看,对吧?可你真的会看吗?
这种把人生真正价值锚定在未来某个尚未到达,实际上也永远不会到达的时间之上的做法,会让人抽离,抽离出鲜活真实的当下,精神上活在未来。
“等我财富自由了/找到理想的另一半了/解决家庭问题了,我就能松口气,迎来想要的人生。”真的是这样吗?我们想象自己完成这些事以后,就能掌控人生,成为时间的主人。而实际商却是,永不会有这种掌控感和安全感,因为“当下仅仅被视为通往某个更完美的未来的途径”,于是,当下这一刻永不令人满足。
其实,生活本身就是目的,有很多本身就有价值,而非为了达成其他目的的活动值得我们去做。比如,散步就非得为了达成万步目标吗?散步完全可以就是为了感受微风与阳光;陪孩子玩耍,就非要为培养出天才吗?完全可以是为了享受此刻的亲密。正是这些“本体性”活动,让我们活得更像人,而非工具。
其实,人生由一连串转瞬即逝的经历组成,这些经历本身就有价值。如果我们完全专注于它们可能导向的结果,便会错失经历本身。而有些错过,有时一旦错过就是一生——你怎知这不是与挚友“最后一次”深入交谈?你怎知下次一定能陪孩子去游乐园?
人生短短四千周,某种意义上,每一个当下,都是“最后一次”,过去了,便永不再来,剩余的时间又少了一分。
于是,问题再次回归到人生短短四千周,你究竟想怎么过?
编审:汤一凡丨编辑:汤一凡丨设计:晓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