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年的深秋，嵩山少林寺的香火里，72 岁的蔡志忠坐在蒲团上。释永信手持戒刀落下，及肩长发簌簌落地 ——
那是他几十年来的标志，是他口中 “不可被侵犯的逆鳞”，也是他与万丈红尘轻轻道别的见证。
他没给自己留一物，没给家人留一分。200 亿新台币、上千尊佛像、五千册画稿，尽数捐给少林。
有人不解这份决绝，可于蔡志忠而言，人生本就是一场不断取舍的通透修行，他只是早早看清了自己要拿什么，放什么。
一、四岁半的抉择：一生只做一件事台湾花坛乡的海边，蔡志忠的童年带着几分孤绝的早慧。父母历经战乱，失去过六个孩子，对活下来的他们，唯有 “健康长大” 的朴素期许。这份宽松，让他得以在父亲书桌下的 “树洞” 里，用一年时间想透了此生的方向。
四岁半那年，他告诉自己：“要画一辈子画。”
蔡志忠（上右一）全家福
父亲是乡里的书法家，送他一块小黑板，教他写下名字。那黑板便成了他的天地，海边的潮汐、天上的飞鸟、田间的草木，都顺着他的笔触，落在黑板上、沙地上、课本的空白处。
别的孩子在撒娇玩耍，他已读完百本著作；别的学生在应付课业，他却用 “奇思妙想” 把老师问得无言以对。
小学三年级，杂货铺墙上的漫画让他豁然开朗——原来故事可以这样鲜活地被呈现。他把零用钱都攒起来买漫画，琢磨构图与叙事，母亲在灶台边忙碌时，他就绘声绘色地讲自己编的故事，那是他与世界对话的最初方式。
蔡志忠父母
15 岁那年，他收到台北集英出版社的邀约，同时考上了重点高中。晚饭时，他对看报纸的父亲说：“爸爸，明天我去台北画漫画。”
父亲头也没抬：“找到工作了？”“找到了。”“那就去吧。”
第二天，他揣着 200 台币，拎着皮箱，在火车上望着渐行渐远的渔村大喊：“我永远不回来了！” 不是负气，是少年人对热爱的孤注一掷——他知道，自己要一头扎进漫画的海洋，再也不回头。
●蔡志忠漫画作品
二、极致热爱里，从无 “努力” 二字台北的四平米小屋，四张上下铺挤着四个人，蔡志忠却甘之如饴。他凌晨四点起床画画，深夜才歇笔，老板见他认真，把薪水从 300 新台币涨到 600，他立刻寄回 450 给家里，信里写着野心：“我要做全亚洲最好的漫画家。”
五年里，他画了 200 多本武侠漫画，画稿价格从八毛涨到一块五。服兵役的三年，别人摸鱼闲聊，他自学了中外美术史，从顾恺之到米开朗基罗，从扬州八怪到拉斐尔，把美术系的课程啃了个遍。
兵役结束，他击败 29 位大学生，成为光启社的电视美术指导，后来成立动画公司，制作的《七彩卡通老夫子》拿下金马奖，打破票房纪录。
●年轻时的蔡志忠
36 岁赴日，与漫画家的一席对话让他顿悟：何不把诸子百家画成漫画？此后四年，他沉浸在先秦典籍里，42 天不出房门，58 小时静坐作画，调侃自己 “伟大的不是脸蛋，是屁股”。画《庄子说》时，他觉得自己就是化蝶的庄周；画《老子说》时，老聃便成了他的精神偶像。
“我的一生从来没有努力过。” 这不是狂妄，是极致热爱里的通透。当一个人把日子都耗在喜欢的事上，熬夜是享受，钻研是欢愉，所谓 “努力”，不过是旁人眼中的执念，于他而言，是顺理成章的沉浸。
三毛说，蔡志忠的智慧，让畏怕古人的这代人，找到了精神的享受。他的漫画风靡华人世界，书店排行榜前十占去大半，可他依旧穿着朴素，一日一餐，深居简出。物质于他，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点缀，唯有笔下的世界，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蔡志忠与公司员工合影
三、闭关十年，把生命 “批发” 给自己42 岁那年，蔡志忠在温哥华的夜空下，突然生出惭愧 —— 远离故土的日子，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两个月后，他对妻女说：“你们留下，我要回去。死在温哥华，我会不甘心。”
此后，他往返于台北与温哥华，却渐渐迷上了佛经。20 年里，他耗费 6000 多万，搜集了 4000 多尊佛像，客厅、书房、卧室都摆满了，甚至戏谑 “地震被佛像压死，也是有趣的走法”。他研究佛像的服饰、手印、神情，摘抄 24 本佛经笔记，再用干净的线条，让佛陀、菩萨在漫画里生出欢喜心。星云大师赞他：“笔下众生，无不令观者心生祥和。”
●卡通电影《乌龙院》截图
●卡通电影《七彩卡通老夫子》截图
可他的探索从未止步。50 岁那年，他突然对物理学着了迷，选择闭关十年。“我受前人恩惠太多，想为后人种棵树。” 这十年里，他很少出门，不见媒体，画了 14 万张画，写了 1300 万字，存了 4 万个 PPT，把宇宙的奥秘、数学的逻辑，都融进了《东方宇宙四部曲》。
62 岁出关时，他依旧不戴手表，没有手机，只用邮件联系外界。
现代社会的喧嚣，似乎与他无关。他说：“人要做心的老板，不要被欲望牵着走。碗拿起来时，先问问自己是饿了还是馋了。”
● 蔡志忠接受鲁豫采访
这份通透，让他在 72 岁那年，做出了最决绝的选择。剃度少林，捐尽家产，不是逃避，是取舍。他早已看清，地位、名利、财富，都是红尘的牵绊，唯有热爱与自在，才是永恒的归宿。
●蔡志忠与三毛
四、爱其所爱，做其所做，便是自在蔡志忠曾对鲁豫说：“我生于台湾，老死于杭州，葬于少林。” 葬在少林，不是附庸风雅，是他对 “成功” 的终极理解 ——“成功不是地位多高、多有钱，是让多少人在多长时间里获益良多。”
他的一生，都在践行这句话。用漫画让诸子百家走出神坛，用笔墨让佛经智慧贴近生活，用十年闭关探索宇宙真理。他把生命 “批发” 给自己，不零售给欲望，不妥协给世俗，活得清醒而坚定。
剃度那天，落下的不只是长发，还有红尘的牵绊。深山古刹里，他或许依旧会拿起画笔，或许只是静坐参禅，但无论如何，他都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 爱其所爱，做其所做，无牵无挂，自在逍遥。
佛家说，人生三境：堪破、放下、自在。蔡志忠用一生证明，堪破是看清自己的热爱，放下是摒弃多余的欲望，而自在，便是把一生都还给自己。
他的故事，像一幅留白颇多的漫画，没有浓墨重彩的渲染，却在平淡里藏着最深的哲理：人生不必追逐所有，守住心中的那一份热爱，放下外界的纷纷扰扰，便可得大自在。
● 参考资料
1. 鲁豫有约 |蔡志忠的自由世界
2. 开讲啦 | 蔡志忠2015.12.12
3. 优酷文化跨年2020世界在望 | 蔡志忠专注追逐梦想
4. 澎湃新闻｜出家后的蔡志忠：生命有限，我还要出500本书
5. 环球人物 | 落发少林，告别红尘！曾为自己设计离世派对的他，终于活成了传奇
6. 生命觉者 | 梁冬对话蔡志忠
7. 山东商报 | 漫画家蔡志忠：把所有生命批发给自己 不再零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