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给国家的国宝,怎么跑到拍卖场卖8800万了?”
近日,南京博物院与庞氏家族后人间的一场文物捐赠纠纷,因一幅明代仇英《江南春》图卷的离奇遭遇再次被推至舆论风口。这幅所谓上世纪六十年代曾被鉴定为“赝品”的画作,2001年被以6800的价格流入市场,如今却竟在拍卖市场上估出8800万元的天价。而捐赠这幅画作的庞家后人——庞叔令,其曾祖父正是近现代收藏巨擘庞莱臣,至今仍在为厘清捐赠真相而奔波。

这场看似专业鉴定的争议,背后交织着权威质疑、程序黑洞与制度反思,宛如一重又一重的罗生门,每一步追问都揭开更深层的迷雾。
大师鉴定 vs 收藏世家:谁的眼光更可信?

1961年,书画鉴定界权威张珩、韩慎先、谢稚柳等对庞家捐赠的书画进行鉴定,将其中一幅明代仇英《江南春》图卷标注为“伪作”。这一判定,埋下了日后所有争议的种子。

庞莱臣作为民国时期“江南收藏甲天下”的代表人物,其“虚斋”收藏以精、珍、稀著称,其鉴定眼力在业界素有定论。

甚至文博鉴赏圈的很多标准是都他制定的。

此举相当于一群“徒子徒孙”去否定祖师爷爷的东西,本就存在学术上的微妙张力。退一万步讲,即便按“伪作”论处,古代摹本本身亦具独特价值——宋徽宗时的《宣和画谱》著录摹本,清宫内府珍藏的历代仿作,如今皆为博物馆珍贵藏品。将“伪作”简单等同于无价值,恐怕绝不是张珩等人的判断。

四十载沉默与天价拍卖:时间线上的黑洞
如果画作早在1960年代已被定为赝品,为何近四十年间未曾正式告知捐赠方后人?更蹊跷的是,就在今年,一幅名为明代仇英《江南春》的画卷在拍卖市场亮相,估价高达8800万元,而这距离鉴定已过去整整四十年。

艺术市场终究以真伪为价值基石。能拍出近亿价格的画作,其真伪在买受人群眼中已有公论。这自然引出一个尖锐问题:博物馆所称的“赝品”,与拍场上的“天价真迹”,是否为同一件物品?若为不同,那件从南京博物院“消失”的捐赠品,究竟流落何方?

“赝品论”:欲盖弥彰的拙劣借口?
面对庞家后人多年追问与法院强制执行,南京博物院抛出“赝品”说法。这一回应非但未能澄清疑云,反而显得漏洞百出,颇有“被逼到墙角后慌乱抛出的挡箭牌”之嫌。

若真是赝品,为何四十年不告知捐赠方?为何处置时不遵循公开程序?为何长期阻挠后人查验?那张语焉不详的“顾客”发票更是将迷雾推向深处——谁是“顾客”?什么流程?什么价格?其余四件缺失作品的去向又是什么?

将捐赠文物简单定性为“赝品”并暗示可被随意处置,完全违背博物馆伦理。国际博物馆协会职业道德准则明确规定:博物馆对其保管的所有物品,无论来源如何,都负有同等管理责任。这种“赝品论”更像是一个为掩盖更深层问题而匆忙编织的借口。

一只蟑螂背后的一窝蟑螂:文物管理体系的系统性风险
庞家的遭遇绝非孤例。它如同一面镜子,照出了文物捐赠与管理体系中长期存在的制度漏洞。

如果有明确捐赠记录、有后代持续追索的文物,都可以在数十年间“消失”又“重现”,甚至被冠以“赝品”之名而轻松脱责,那么那些没有明确捐赠者追索的文物呢?那些本就属于馆藏的文物呢?

近年来,多地博物馆都曾曝出类似纠纷。这些案例揭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真相:当监管机制不完善、问责体系不健全时,文物的“身份转换”就可能成为灰色通道。捐赠文物可能被降级为“参考品”而流出馆外;而一些本应是“文物”的藏品,也可能“消失”在账目之中。

超越《江南春》:我们需要怎样的文物守护?
庞叔令女士的维权,早已超越了一幅画的价值本身。它触及的是公众对文博机构最根本的信任——我们捐给国家的,是否真的能被国家珍视?我们托付给历史的,是否真的能被历史铭记?

《江南春》画卷上的云雾或许可以遮掩远山近水,但文物管理中的迷雾必须被彻底驱散。面对这场持续多年的罗生门,公众期待的或许不仅是一幅画的真伪答案,更是一套经得起追问的文物管理制度,以及敢于将一切置于阳光下的坦诚。

这场纠纷远不止于一家一院的争议。当一座博物馆开始用“赝品”来解释文物的消失,它消失的或许不仅是几件藏品,更是公众对文化守护者的最后信任。而这,比任何一幅古画的流失都更加令人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