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游戏规则,我们不懂,但不得不接受。
半期考试前,学校的优秀学生干部评选,采用匿名投票。
我的票数最高,几乎全票通过。
轮到沈嘉欣时,我直接弃权。
——一个连例会都懒得参加的主席,凭什么拿优干?
其他几个核心干事也没投她。
结果显而易见:沈嘉欣的票数勉强过半,堪堪挤进名单。
公布结果时,她的脸色瞬间变了,手指捏着笔,指节发白,瞬间红了眼睛,趴在桌子上呜呜哭了起来。
教导主任当场黑了脸,硬生生打断了流程:
“这次投票有问题!嘉欣作为学生会主席,付出了多少努力?你们这样投票,对得起她的付出吗?”
教室里鸦雀无声。
“重新投!”他拍桌子,“这次实名!”
十七八岁的少年,最讨厌的就是被强迫。
第二次投票,沈嘉她的票数不增反减。
教导主任彻底怒了,指着我们骂:
“一个个都怎么回事?嘉欣的能力有目共睹!你们这是嫉妒!是排挤!”
他的目光扫过我,意有所指:
“有些人,自己拿不到荣誉,就想拉着别人一起下水!心思不正!”
底下有人小声嘀咕:“真要保送,直接内定啊,搞什么投票……”
教导主任暴跳如雷:“谁说的?站出来!”
没人吭声。
他最终摔门而去,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这件事本该到此为止。
可一周后,优秀干部名单公布——
沈嘉欣是唯一的「省级优干」,其他人全是校级。
全校哗然。
省优干的名额每年只有两个,多少真正优秀的学生挤破头都拿不到,她一个转学生,凭什么?
校方的解释冠冕堂皇:
“综合考量,不仅看成绩,还要看综合素质……”
他们列出一堆沈嘉欣参加过的「省级活动」,可惜全是些民间机构办的商业比赛,含金量堪忧。
教导主任特意找我谈话,核心思想三点:
第一,名单已经公示,板上钉钉,闹也没用。
第二,我省过奥数一等奖,高考有加分,没必要争这个虚名。
第三,希望我「顾全大局」,帮他安抚其他学生情绪。
我看着他虚伪的嘴脸,突然笑了:
“主任,听说沈嘉欣的父亲是市教育局副局长?您这是未雨绸缪?”
他脸色骤变:“胡说什么?!谁传的谣言?”
“她自己说的,”我耸耸肩,“全校都知道。”
我看着他吃瘪,心里痛快极了,直接撂摊子:
“安抚工作我做不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我没那本事!”
教导主任的表情像吞了只苍蝇,最终挥挥手赶我走:
“出去!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沈嘉欣开始频繁地「偶遇」我。
在图书馆,她「恰好」坐到我对面,轻声说:“晚星,我们聊聊?”
在食堂,她「刚好」排在我后面,语气诚恳:“上次的事,我想和你解释……”
我统统无视。
直到某天放学,她直接拦住我: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和解?”
我停下脚步,打量她:
“沈主席,您父亲是教育局领导,您想要什么荣誉,直接开口就行,何必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她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你以为我是靠家里?”
“不然呢?」我笑了,「靠您那张脸吗?”
她盯着我,忽然也笑了:
“林晚星,你果然和传闻一样——又傲又倔。”
“谢谢夸奖,”我转身就走,“不过我没兴趣和您玩宫心计。”
期中考试,我年级第二。
沈嘉欣年级五十开外。
家长会那天,我看见教导主任亲自迎接一对衣着考究的夫妇,笑容满面地引他们进了校长办公室。
我妈知道我们班新来了个转校生,也知道那女生的父亲是市里新调来的领导。
我有时会跟她提起学校这些事。
她总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随便嗯嗯两声应付我,然后突然话锋一转:
成绩才是硬道理!咱们凭真本事考好大学,不比他们搞那些歪门邪道强?
接着又会说:
你要是看不惯这些风气,将来就去改变它!
现在你力量小,但等你大学毕业,考进体制内,做个好官,把这些歪风邪气都整治了!
我妈对体制内工作有种执念。
不管她说得多冠冕堂皇,不管铁饭碗最香这种话重复多少遍,我都知道,她心里装着一个人。
或者说,她始终放不下。
放不下那段青春岁月。
放不下那段感情。
放不下倾尽所有的付出,和彻头彻尾的背叛??
家长会定在周四下午。
我妈特意打扮了一番。
她向来喜欢参加家长会,毕竟女儿成绩优异,又是学生会主席,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这么多年,她一直是其他家长取经的对象。
可那天回家后,她一进门就瘫在沙发上,脸色难看极了。
妈,怎么了?班主任给你难堪了?
没事,就是有点累。你先去做作业,我歇会儿就做饭。
她揉着太阳穴,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整个人透着疲惫。
我倒杯热水递给她。
她的手指冰凉。
到底出什么事了?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写作业去!她突然提高音量,语气里带着烦躁。
我默默走向书房。
关门前回头看了一眼——
她的脊背突然垮下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妈,晚上吃馄饨吧,冰箱里还有。
她轻轻点了点头。
隔着一堵墙,一扇门。
我的心却一直悬着。
我给几个住校的同学发消息,拐弯抹角打听家长会的情况。
大多数回复都很平常。
只有一条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妈和那个转校生的爸爸,散会后在走廊聊了很久,你妈出来时脸色特别差。
我的心猛地一沉。
就那个转校生的做派,没人招惹都能装委屈,这次期中考试考砸了,肯定要找借口——
要么说同学排挤她,要么说学生会针对她??
她爸是市里领导,我妈只是个个体户。
要是他存心为难,随便打个招呼,我们家的生意就难做了??
我突然很后悔。
要是当初能忍气吞声??
要是因为我连累妈妈多年的心血??
我坐立不安,书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
耳朵却异常灵敏——
楼上的脚步声,楼下的吵闹声,还有妈妈终于起身去厨房的动静??
那天晚上,
我妈这个开过餐馆的人,居然把一锅馄饨煮得稀烂,馅料都漂在了汤面上。
凑合吃吧。她说。
我问她是不是那个转校生的爸爸为难她了。
她摇头,说只是想到我们省高考竞争太激烈,心里发愁。
晚上八点多,我正在看电视,门铃响了。
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姿挺拔,气质出众。
金丝眼镜,笔挺西装,外面套着件深灰色大衣,手里提着几个高档商场的购物袋。
你来干什么?!
我妈瞬间变了个人,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浑身透着戒备。
别紧张,我就是来看看你们。男人晃了晃手里的袋子,能让我进去吗?
我妈犹豫了。
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我妈突然严厉地说:
回屋写作业去!
虽然舍不得正在播的节目,但我从没见过妈妈这种表情,只好乖乖起身。
走过那人身边时,我听见他小声说:
至于吗?我来看自己女儿??
女儿?!
我浑身一震,猛地回头,正对上妈妈惊慌的眼神。
这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虽然满心疑问,还是机械地关上了房门。
隔着门板,我的心跳声大得吓人。
那个男人看起来比妈妈年轻许多,保养得宜。
我警告你!女儿是我一个人的!你休想打什么主意!
我没想抢,就是来看看你们??带了些礼物??
你想干什么?!姓沈的,我下午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之间除了债务,没有任何关系!
好好好,都听你的??这里是八十万,连本带利??后来你换了联系方式,我都找不到你们??
看到你们过得好我就放心了,让我尽点做父亲的责任??
做梦!
断断续续的对话传来。
我听见我的名字,那个转校生的名字,还有教导主任??
男人语气恳切,反复说要补偿我们,会尽力照顾我们。
他的身份呼之欲出——
正是那个转校生的父亲,市里新来的领导,也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
半小时后,男人走了。
留下几套名牌衣服,一套高档化妆品,一盒金条,还有??
八十万现金。
我走出书房时,
妈妈还坐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对那些东西看都不看一眼。
妈,您还好吗?
都听见了?
嗯。我以为您会把东西扔出去。
你觉得我该扔?
不,我巴不得您收下。
妈妈笑了。
这么多年独自打拼,我以为她会为了骨气拒绝这些。
妈不是小姑娘了,知道钱来得不容易。倒是怕你怪我??
妈,我长大了。
在对待这个男人这件事上,我觉得自己比想象中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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