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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说“躺平”学的鼻祖:马尔库塞和他的“大拒绝”理论

(一)“躺平”这种东西,也是人家西洋人玩剩下的?您还别说,真是这样,人家比咱早玩了半个世纪呢。话说二战之后,欧美各国普遍

(一)

“躺平”这种东西,也是人家西洋人玩剩下的?您还别说,真是这样,人家比咱早玩了半个世纪呢。

话说二战之后,欧美各国普遍都是国泰民安,经济蒸蒸日上,社会稳定祥和,形势一派大好。但是就在这种时候,有相当一部分老百姓,特别是年轻人开始觉着不对劲了,并且开始躁动不安了。

怎么个不对劲呢?

普通的老百姓水平有限,尽管一肚子的郁闷,但也是茶壶煮饺子,倒不出来,琢磨不透这其中的道理。

这时候指点迷津的高人就出现了。这位高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赫伯特·马尔库塞,一位二十世纪伟大的哲学家。

马尔库塞是德裔犹太人。大家知道犹太人都特聪明,德国人也特别聪明,所以德裔犹太人那就是绝顶的聪明,都要开天眼了。大家熟知的大科学家爱因斯坦、精神分析学创始人弗洛伊德,还有被认为是二十世纪最伟大作家的卡夫卡,都是德裔犹太人。

到了马爷这儿,他也不含糊。马尔库塞生于1898年,自幼饱读诗书,三十年代纳粹迫害犹太人,他被迫逃往美国,从此在美国定居,在很多有名的大学担任哲学教授。

马爷经过潜心研究,最终发现了五六十年代的西方社会,虽然富足稳定,但是却让很多人心里不踏实的原因。他把自己的研究结果写成了一本书,这便是哲学史上著名的扛鼎之作《单向度的人》。

《单向度的人》说的是啥意思呢?其实就是马爷告诉大家:你们都他娘的上当受骗了,都中了资本的奸计了。你以为自己过着积极向上、大有可为的生活,其实那都是假象!人家资本家甩给你一根胡萝卜,你就傻呵呵地忘了自己是一头被拴在磨盘上的老驴了。

马尔库塞认为,现代工业社会是一个比古代更加成功的奴隶制社会。在古代,奴隶主需要靠着皮鞭和镣铐来维系自己的统治,但是在现代工业社会,资本家精明地利用物质利益,就引诱得社会大众自觉自愿地为他卖命。

资本家把别墅、汽车、名牌时装、海外度假的旅行支票摆在那里,然后告诉你说:小伙子,努力吧,只要你努力,这一切都是你的。只要你不懈地努力,除了能够得到这些还有更高的目标可以实现。你知道美国钢铁大王卡耐基吗?他作为一个苏格兰移民刚刚抵达美国的时候,口袋里只剩下了两美元,但是后来他却成为美国最富有的人之一。还有麦当劳兄弟,他们靠着练摊硬是创造了美国最有名的品牌之一。还有很多其他成功的人,都是年轻人的榜样。所以,年轻人,你只要努力就行了。你的人生就应该去奋斗,去拼搏,只有这样你的一生才不算虚度。而且只要你努力了,你就一定会抵达成功的彼岸的。

于是,无数的年轻人怀揣着美好的梦想,走上了这条“金光大道”,实际上是把自己的一生都抵押给了资本……

(二)

早在1949年,美国著名的剧作家阿瑟·米勒就创作了著名的话剧《推销员之死》。剧中的主人公老威利,年轻时就曾经充满梦想,以为自己靠着努力一定会获得成功,结果到了六十多岁退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一生其实是一地鸡毛,毫无成就可言,自己一辈子其实都生活在一个可笑的幻梦之中。因此,老威利的精神崩溃了,最后走上了自杀的道路。

阿瑟·米勒用艺术的手法揭示了普通民众所不了解的残酷现实。而马尔库塞则用缜密的分析,告诉所有的人,你们都上当受骗了!

每年来美国的移民车载斗量,有几个能像卡耐基大爷那样取得成功的?

每天在街上练摊的美国人不计其数,又有几个能像麦当劳兄弟那样登峰造极?

绝大多数的人,可以说99.99%的人再怎么努力也都没用,到头来还是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

而人们的努力、奋斗,虽然也能让自己获得利益,但最终还是成全了资本家。

你加班的时间越长,你老板的游艇就会变得越宽敞;你工作得越是辛苦,你老板身边的小妞就会变得更靓。

既然你命中注定要平庸一生,那你又何苦努力拼搏?又何苦为他人作嫁衣裳,让自己的老板生活得犹如帝王一般?

马尔库塞的这套学说,无情地剥去了“美国梦”之类现代统治术的假面,振聋发聩,让西方世界的民众,尤其是年轻人猛然警醒,他们都意识到自己受骗了,于是,欧美的社会就变得日益动荡起来。

马爷把人民群众的火儿都给勾起来了,那么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正如马克思所说的:“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在解释世界,但问题是如何改变世界。”

对此,马尔库塞提供的方案是:革命!

不过,马尔库塞提倡的可不是暴力革命,他反对暴力革命,他也不主张议会斗争,他的革命方式就是:躺平!

马尔库塞给自己的革命起了个奇特的名字:大拒绝(Great Refusal)。

有人可能会说,这个大拒绝是不是很像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啊?看上去有点像,但本质上还是不同。甘地他们实际上拒绝英国工业产品,以此来给英国的经济造成损失。但是大拒绝理论不同,大拒绝实际上就是躺平,不仅仅是要给经济造成损失,而是要从根本上颠覆整个制度。

(三)

大拒绝理论的全部内涵就是:现代工业社会实际上是一个扼杀人性、剥夺自由的现代奴隶体制。劳苦大众在这个社会被物质利益所诱惑,懵懵懂懂地成为了资本的奴隶,自以为是在为自己的幸福而奋斗,但实际上却都是在为资本家卖命,最终会庸碌空虚地度过一生。

因此,作为劳动群众,就应该反抗这个社会。但是要反抗,搞暴力革命不行,人家政府手里有枪,你也打不过人家,那不是白送死吗?搞议会斗争也不行,马尔库塞根本就不相信议员们会真的为老百姓服务。唯一的办法,就是躺平。

前面已经说过了,马爷认为,99.99%的人的奋斗努力都是瞎忙一场,因此,你就没有必要去努力奋斗,就应该在自己的一生中干点自己喜欢的事,那就足够了。为此,马尔库塞还提出了著名的“爱欲解放论”。“爱欲解放”不是“性欲解放”,马尔库塞指的是,人应该去做他喜欢做的事。一个人也应该劳动,但是应该从事他喜爱的劳动。就像《推销员之死》中的大儿子,他不喜欢在城市里努力,只想到农场上去干活,那他就应该去农场,而不是窝在城市里成天看别人的脸色。

但是,现代工业社会会阻止一个人去做他喜爱的事情,会限制人的爱欲解放。你想在农场里“悠然见南山”,但是现代工业社会会让你种地无利可图,逼着你必须进城打工,这时候怎么办呢?那就用躺平来反抗吧。

躺平也不是罢工那么简单。一般来讲,工人罢工结束后,还是要继续上班的。但是,按照大拒绝理论,大家就不应该上班。

有人说,我要是不上班,那不就饿肚子了?

你为了谋生,上个班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关键在于,你要放弃奋斗,放弃进取,不去做对这个社会有益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社会主流意识所提倡的东西,你都要拒绝,都要跟他们反着来。

社会主流意识提倡努力奋斗,我们偏偏要颓废自弃;社会主流意识提倡洁身自好,我们偏偏要放纵恣睢;社会主流意识提倡要仪表堂堂,我们偏偏要囚首垢面。

正如马克思所说:理论一旦被群众所掌握,就会创造出物质的力量。马尔库塞这套大拒绝理论可谓是正好搔到了欧美民众的痒处,特别是那些年轻人。大家读了《单向度的人》,一时间都“如闻仙乐耳暂明”,个个都有醍醐灌顶、大彻大悟的感觉。

于是,激进的年轻人就开始利用这套理论来反抗社会了。

(四)

六十年代后期,欧美各国普遍都爆发了大规模的学生运动与工人罢工浪潮。美国的反战运动、黑人民权运动,法国的“红五月”事件,还有其他各国的一系列风潮,构成了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整个世界的一种奇特风景。

各国的年轻人都纷纷地把马尔库塞的理论付诸实践,马尔库塞本人也被各国的学生奉为“伟大导师”。

嬉皮士群体迅速出现了,他们是“大拒绝”理论的完美实践者。马爷提倡“爱欲的解放”,并且特别强调这不是“性欲解放”,但是广大“革命青年”偏偏就是要把“爱欲解放”变成了“性欲解放”,要用自己的放浪形骸来挑战原有的道德秩序。

人们可以看到,无数的年轻人,不上班也不上学,就是凑在一块儿过一种奇特的集体生活。他们普遍外表都邋里邋遢,聚在一起要么吸毒,要么滥交,什么荒唐的事儿都干,就是不干正经事。因此,他们获得了“垮掉的一代”这样的“美誉”。

“大拒绝”的风潮席卷整个西方世界,让人一度以为西方世界要土崩瓦解了。

不过,马尔库塞一直念叨的“革命”并没有发生。他低估了西方民主政体对于异类文化的包容能力。

西方世界很快就通过自身的调整,化解了这场“大拒绝革命”。各个国家不约而同采取的方法就是:大幅度提高社会福利,在财富分配上向着普通民众倾斜。普通民众的生活水平越来越高,工作也变得越来越轻巧,这样一来,大家的怨气就慢慢减少了,社会也变得更加安定了。

而整个社会也开始逐步实现马尔库塞宣扬的“爱欲解放”。在“大拒绝革命”后,西方社会变得更加自由了。以前同性恋这一类行为都是受到鄙视的,但是此后这方面就开放了,什么同性恋、双性恋、变性人之类都能明目张胆地招摇过市,反过来谁要是再鄙视同性恋,却反而却会受到指责。

原本被视为颓废象征的摇滚乐也登场入室,变成了艺术经典,当年专门创作“靡靡之音”的鲍勃·迪伦2016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至于嬉皮士,那已经变成了一种文化,反而成为了西方世界的象征。

总之,马尔库塞的学说只能说是一半取得了成功。他慧眼如炬地看出了西方世界现代工业文明的致命缺陷,但是却忽视了西方世界政治制度的强大纠错能力。实际上,马尔库塞搞的这个“大拒绝革命”,在某种程度上,反而成为了推动西方社会进步的动力。

顺便说一句,当年的“大拒绝”风潮也曾经渗透进入了苏联的铁幕之中。六十年代末开始,也有少数苏联年轻人开始学西方朋友的那套作派:留长头发、大胡子,穿喇叭裤,听摇滚乐。

除了听音乐之外,苏联的年轻人也无师自通地开始“大拒绝”,也就是“躺平”,整个苏联社会的消极怠工现象已经达到了令人触目惊心的地步。

苏联当局对此难以容忍。他们严厉地打击各种地下摇滚乐,后来感到力不从心,又开始试图创造“革命的摇滚”,企图用苏联式的摇滚乐占领阵地。

同时,在1970年,苏联当局还制定了《反寄生虫法》,明确规定“躺平”犯法,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阻止苏联的坍塌,1991年,在彻底开放的重金属摇滚乐声中,苏联灰飞烟灭,留下的只有沉重的历史记录供后人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