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厉承太太吗？你丈夫出了车祸，需要送去医院？请你……”

“死了吗？死了再通知我去收尸。”

我躺在救护车，一字不落地听着顾焉然冰冷的话，剧痛袭来，模糊了我的意识。

再次醒来，回到车祸前一周，捏着离婚协议，利索地签了字。

1.

这份离婚协议，顾焉然早就让律师拟好，只是我迟迟不肯签。

我知她不爱我，却不知她竟然盼着我去死。

执着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迟迟不愿离开，在她那句冰冷的话中，显得可笑之极。

“王律师，离婚协议签好了，作了些修改，劳烦你拿给顾焉然看，没什么问题就约个时间去民政局。”

她给的不动产和股份，我一分都没要，选择净身出户。

在顾家的资助下我才有机会上学，如今也是大学老师，有收入，离婚了也没必要再要顾家的东西了。

“先生，您这是要出差？”

“李姐，我跟顾焉然离婚了，如今搬出去，这一年多谢谢你的照顾。”拖着行李，不再看这个“家”的地方，婚后一年，她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们几乎没有一起用过餐，如果不是她的心上人秋梦书要追逐巨星梦，而顾父顾母又以继承人身份拿捏她，她也不会跟我结婚。

车子驶过广场，顾氏旗下的商业中心，全是秋梦书的巨幅海报，五官每一寸都像被上天亲吻得无与伦比。

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泛白。

心依然像被针刺着，隐疼。

而后，稳了稳心神，安稳地回到学校教工宿舍，简单收拾一番，就入住了。

顾家，

顾焉然看着已没有一丝厉承生活的痕迹，有些愕然，直到现在她依然不相信，厉承会那么顺利跟她离婚。

昨天还不肯签协议，今天却像转了180度，那么利索地签了字，还搬出了别墅。

她总觉得他是欲擒故纵。

只是，总有一股烦躁，甚至恐慌，一阵一阵地涌向心头。

像是要摆脱这莫名的情绪，她让律师约了去民政局的时间。

反正她也不爱厉承，如果不是爸妈逼着她跟他结婚，否则就将顾氏给二叔那一房，她也不会结婚。

是的，她其实根本不想结婚，无论是跟谁。

隔日，

我在民政局等了一个小时，顾焉然还没来，给她发信息也没回。

再等下去，民政局就要下班了。

我索性开车直接到顾氏集团。

曾经，我每周都会来集团找顾焉然，因她工作起来总是忘了吃饭，而患上胃病。

我只能将课调为下午，早上在家做好午餐给她送过来。

今天还是第一次两手空空地来找她。

刚到前台，就看见一群人簇拥着她，身旁的秋梦书异常耀眼，双眼一刻都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顾总，是先生。”她身旁的秘书提醒着。

我走向前，

“离婚协议已经签好，也约了今天去民政局，我在那等了你一个小时。”我有些生气，今天特地调了课，“我还有课的。”

她逼近我，多年来商场掌舵者的凌厉，一时间打破了我周身的淡漠。

“我们现在去民政局，要不他们要下班了。”我不想看她眼中莫名的情愫，只想尽快离婚。

没错过秋梦书那双霎时闪亮的眼，他终于等到我们离婚了吧。

如今看着站在一起的他们，我也不再那么心伤。

不爱了，就不会难过，只是习惯还需要时间改掉。

她拉着我的手，对身边的人要求道，“你们跟秋梦书将下个季度的宣传方案讨论下，明天给我。”

一群人散开，秋梦书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她没有看他一眼，直视着我。

“给你的股份为何不要，还有那别墅。既然我要跟你离婚，该给你的，我也不会亏了你……”

“顾焉然，我不需要你的补偿，也不觉得与你结婚亏了。”我将她的手拂开，“结婚的时候，你说你知道我喜欢你。的确，我喜欢你，所以才跟你结婚，即使你不喜欢我。

这一年，我尝试着尽心做一个好丈夫，事事以你为先，但你不仅不稀罕，还很反感吧，否则也不会早早将离婚协议拟好逼我离婚。

而如今，我只是如你所愿，也决定不喜欢你，所以才离婚的。

你对我没有任何的亏欠，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顾焉然脸色凝了凝，犀利的眼眸融进了一丝无措，冷硬的声音，有着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慌张，“所以，你是真得要跟我离婚，什么都不要？”

“是，什么都不要，只想离婚。”想起上一世临死前她决绝的话，不听地刺激着我的脑膜，每想一次心脏就像被拉出来凌迟一遍。

再不离婚，我真怕有一天我的心会被伤得支离破碎。

她脸上依然没什么情绪，只是墨黑的眼眸深得如千年的湖底，像要将我卷入粉碎。

我转身向停车场走去。

待我上了车，却不见身后的人，她竟然没来。

2.

敛了敛心里的气愤，拨通了顾焉然的电话。

直至响起无人接听的机械女声，屏幕暗了下去。

我拨通了韩助理的电话，“韩助理，替我跟你们顾总说一下，我的时间不是专门用来给她消耗的，如果今天没有时间，麻烦她给我一个明确的时间。”

“厉先生，顾总有个重要的工作要处理，要不等她处理……”

还未等韩助理说完，手机就被顾焉然夺去，“厉承，什么叫你的时间不是被我消耗的，你这几年，甚至十几年来，你黏在我身上的时间还少吗？”

她一直都不相信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孤儿对她没有所图。

自被顾家资助后，她爸妈对我很照顾，大学与他们同个城市，几乎所有的假期都被接到顾家，从刚开始的拘谨，到后来的熟悉，甚至有了家的感觉。

从第一眼见到顾焉然，她的张扬、自信、完美得就如耀眼的星光，亮得我不敢直视。

两年前，她恋爱了，对方是冉冉升起的新星秋梦书，她以顾氏资源往秋梦书身上砸，短短半年，秋梦书成为顶流。

秋梦书有一个国际巨星的梦，可顾氏不需要一个戏子，顾父顾母极力反对，不惜动用人脉对他进行封杀，甚至以顾氏继承权威逼，最后顾焉然妥协了，秋梦书出国发展了。

天上砸下的幸福，掀开了压在心底十几年的爱恋，我成为了顾焉然法律上的丈夫，是她的家人。

即使新婚之夜，她扔下我，即使在我生日，她去机场接秋梦书，即使她眼里从未有过我的影子。

我也依然默默独自享受着顾焉然丈夫这个身份，这是我穷尽一生都不敢奢望的。

她不爱我，没关系，我来爱她，爱她本就是我一个人的事，还能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地爱，这已是对我莫大的恩赐。

所以，一切都没关系的。

我以为她至少对我是有情的，即使那不是爱情。

可是，那么爱她的我，不仅换不来她一丝的眷顾，甚至恨不得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握了握脖上戴着桃核做的篮子，用力一扯，绳子断了。

“厉承！”

我的沉默让手机另一端的人有了些许怒气。

“嗯，浪费了十多年在你身上，现在觉醒了，想珍惜剩下的时间了。

顾总，离婚协议不是你早就拟好了的吗？如今又作何这般呢？难不成突然发现我这个丈夫还不错？所以又不想离了吗？”我往后靠了靠，握着手机，眼睛往上看了看漆黑的车顶，飘忽的声音，像来自另一个时空，“可是，我不愿了呢。”

“我拟得协议并没有让你净身出户。”

我叹了口气，她是为了顾氏的名声，还是真得为我着想呢？

既然她那么想给我一些财富，才能让她心安理得与我离婚，那么就随她的愿吧。

“那就用你之前的协议吧，还有一个小时，民政局就下班了。”我抬手看了看手表，“之前的那份协议我也有，我们直接去民政局吧。”

不知过了多久，嘶哑的声音传来，“好。”

“离婚有一个月的冷静期，如果一个月后你们没有来领离婚证，就默认撤销你们的离婚申请。”工作人员将回执递给我们。

“一个月后，还麻烦顾总再来一趟。”

“厉承，你别后悔今天的决定。”顾焉然依然维持不可一世的语气，可那一抽一抽的闷疼，无不提醒着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丢失了。

她拉着我的车门，猩红的眼睛，倔强地看着我。

“焉然，再见，保重。”我平和又温和地看着她，直至她的手松开车门，我绝尘而去，没有一丝留恋。

顾焉然站在原地，看着绝尘而去的黑色轿车，慢慢变成一个黑点，直至消失。

“顾总。”韩助理递给顾焉然纸巾，而后退后几步。

顾焉然摸了摸脸上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有些手足无措地擦干，而后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顾总裁之样。

“回公司。”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顾焉然如一位将士，挺直着背，奔赴战场。

只是仓皇的脚步出卖了她此时不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