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城的冬日格外寒冷。年轻的秦穆公任好站在宫殿外的台阶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呼出的白气在胡须上结成了细小的冰晶。他刚刚继位三个月，肩上的担子却比秦岭还要沉重。
"君上，外面风大，请回殿吧。"内侍小声提醒。
秦穆公没有动，他的目光越过城墙，仿佛看到了更远的地方："你说，中原那些诸侯，现在在做什么？"
内侍不敢回答。他们都心知肚明，中原诸侯此刻正在举行会盟，而秦国——这个位于西陲的蛮夷之国，又一次没有被邀请。
"报——"一名传令兵急匆匆奔上台阶，单膝跪地，"君上，晋国使者到访！"
秦穆公眉头一挑。晋国是中原霸主，突然派使者来秦，必有要事。
晋国使者入殿后，态度倨傲，连基本的礼节都敷衍了事："奉晋侯之命，告知秦国，今后向周王室进贡的路线需经我晋国许可。"
殿中大臣闻言，个个面露怒色。这分明是要掐断秦国与周王室的直接联系，将秦国视为附庸。
秦穆公强压怒火，声音却冷得像冰："晋侯好意，寡人心领了。使者远来辛苦，先下去休息吧。"
待使者退下，大夫由余愤然道："欺人太甚！我秦国虽僻处西陲，也是周天子亲封的诸侯，晋国凭什么阻断我们朝贡之路？"
"凭什么？"秦穆公冷笑一声，"就凭他们兵强马壮，就凭我们国力衰弱。"他猛地拍案而起，"此辱必雪！但非今日。传令下去，广招贤士，凡有才能者，不论出身，寡人必重用之！"
五羊大夫五年后，秦穆公的求贤令终于有了回音。
"君上，楚国有个叫百里奚的奴隶，据说很有才能，现在正被当作陪嫁品送往楚国。"由余兴冲冲地前来报告。
"陪嫁品？"秦穆公皱眉，"此等人才怎会沦为奴隶？"
"听说他原是虞国大夫，晋国灭虞时被俘，后逃到楚国养牛。"
秦穆公眼前一亮："不惜代价，把他弄到秦国来！"
"这..."由余面露难色，"若直接求购，楚王必知其价值，恐索要高价..."
秦穆公沉思片刻，忽然笑道："那就用五张黑羊皮换他。告诉楚王，寡人有个陪嫁奴隶逃跑了，要用他顶罪。"
楚王果然中计，欣然用百里奚换了五张羊皮。当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被带到秦穆公面前时，两人一见如故，畅谈三日不倦。
"先生大才，寡人愿拜为上卿！"秦穆公恳切地说。
百里奚却摇头："臣之才能不及臣友蹇叔万一。君上若真想强秦，当迎蹇叔入秦。"
秦穆公二话不说，立即派人带着重金前往宋国请蹇叔。当蹇叔到来后，秦穆公拜百里奚为右庶长，蹇叔为左庶长，共同辅佐国政。
在两位贤臣的建议下，秦穆公对内轻徭薄赋，鼓励农耕；对外与邻国修好，积蓄力量。秦国国力日渐强盛。
马肉宴一个春日，秦穆公带着卫队去梁山狩猎。中午休息时，他的几匹骏马突然脱缰而逃。卫队四处寻找，最终在一处山谷发现了骇人的一幕：三百多个野人正在宰杀那些马匹，火上烤着马肉，锅里煮着马骨。
"大胆！那是君上的爱马！"卫队长怒喝一声，就要上前拿人。
野人们惊恐万状，跪地求饶。消息传到秦穆公耳中，他沉思片刻，竟亲自来到山谷。
"君上饶命！我们实在饿极了..."为首的野人浑身发抖。
秦穆公看着这些面黄肌瘦的百姓，心中酸楚。他转身对卫队说："去把宫中的美酒取来。"
当美酒送到，秦穆公亲自为这些野人斟酒："寡人听说，吃骏马肉必须配美酒，否则伤身。来，尽情享用吧！"
野人们感激涕零，纷纷发誓效忠。大臣们不解，秦穆公解释道："失去几匹马算什么？得民心者得天下。"
崤山之耻公元前628年，晋文公去世。秦穆公认为东进中原的时机已到，不顾蹇叔和百里奚的劝阻，决定远征郑国。
"晋国新丧，无暇他顾。我军若远程奔袭郑国，必能一举成功！"秦穆公在朝会上慷慨陈词。
蹇叔老泪纵横："君上！远征千里，劳师袭远，从未闻能成功者！我军必经崤山，那里地势险要，若遭埋伏，必全军覆没啊！"
秦穆公不听，命大将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率精兵三千，战车三百乘东征。
出征那日，蹇叔送行时痛哭："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秦穆公大怒，派人责备蹇叔："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
然而蹇叔的预言很快应验。秦军长途跋涉到滑国时，郑国已得到消息严阵以待。秦军只好灭滑而返，却在崤山遭到晋军埋伏。三百乘战车全军覆没，三位大将被俘。
消息传回雍城，秦穆公如遭雷击。他穿着素服，亲自到郊外迎接侥幸逃回的残兵，痛哭道："孤不听蹇叔之言，以致此败，罪在寡人！"
彭衙雪耻晋国不久后释放了三位秦将。当孟明视等人回到秦国时，满朝文武都要求严惩败军之将。
秦穆公却再次素服出迎，含泪道："败军之罪在寡人贪功冒进，非尔等之过。寡人必雪此耻！"
他不仅没有惩罚孟明视，反而更加重用。两年后，孟明视率军伐晋报仇，却又在彭衙战败。秦穆公依然信任如初。
"君上，孟明视连战连败，不堪大用啊！"大臣们纷纷劝谏。
秦穆公摇头："孟明视之能，寡人深知。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可因一时失利而弃良将。"
公元前624年，经过充分准备，孟明视再次率军东征。这次秦军渡过黄河后烧毁所有船只，誓死决战。晋军避其锋芒，不敢出战。秦军横扫晋国西部，祭奠崤山阵亡将士后凯旋。
秦穆公亲自到郊外迎接，拉着孟明视的手说："今日方见子之忠心！"
称霸西戎崤山之战后，秦穆公意识到东进中原时机尚未成熟，转而采纳由余的建议，全力向西发展。
由余本是戎人谋士，因得罪戎王逃到秦国。秦穆公与他交谈后大为赏识，用计离间戎王与由余的关系，最终使由余归顺秦国。
"戎人散居各处，若能统一号令，其实力不亚于中原诸侯。"由余向秦穆公分析，"君上若能用我之策，必能收服诸戎。"
在由余的谋划下，秦穆公先后吞并了十二个戎国，开地千里，称霸西戎。周天子特意派使者赐予金鼓，以示祝贺。
晚年时，秦穆公在雍城郊外修建了高大的誓台，召集文武百官和戎族首领，举行盛大仪式。
"寡人一生，得百里奚、蹇叔而明治国之道；因马肉宴而得死士三百；崤山之败而知己过；用孟明视而雪前耻；纳由余而霸西戎。"秦穆公站在誓台上，声音洪亮，"今日与诸君立誓：秦人当自强不息，终有一日，我大秦必东出函谷，问鼎中原！"
台下欢呼雷动。秦穆公的目光越过茫茫人海，仿佛看到了遥远的未来——那个由他的子孙嬴政建立的统一帝国。
公元前621年，秦穆公去世，谥号"穆"。下葬时，那三百曾吃马肉的野人自发前来殉葬，以报当年赐酒之恩。秦国百姓无不痛哭，说："穆公去矣，我辈何恃？"